“原來你在這裡啊。”
甯汐柔擡頭,聽着屋頂傳來海神燈被風吹動後,指骨發出的碰撞聲,沉默半響,忽然笑了出來。
“那木偶是什麼?”
她問。
這個問題當然沒有得到回答。
但甯汐柔其實也并不需要回答。
“你是傀儡師,自然不會隻有一個傀儡,芹秀蘭是,木偶也可以是。”
甯汐柔說。
“你是合格的傀儡師,所以你的傀儡是‘活’的。”
所以他們都有眼睛,都能看見。
人類世界裡有一句俗語:“畫龍需點睛”。
大意差不多是說,在創作中,形态之類的外在是容易模仿和塑造的,但神态細節,是最困難,也最重要的部分。
這句話用在這裡應該也沒錯。
傀儡的“活”與否,就是區分傀儡師“合格”的關鍵點。
這麼說來,芹秀蘭和木偶是池隨冬做出來的傀儡,因為池隨冬會“點睛”,所以他們有眼睛?
那麼甯汐柔的這具軀殼天生目盲,會和她的“制作者”有關嗎?
“你操縱木偶,讓它代替你的身份,是因為不想讓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
甯汐柔對着海神燈喃喃自語,神色浮現出一點不解:
“為什麼?你讓我進入副本救你,卻一開始就對我撒謊?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
即使在人類世界長大,甯汐柔依然覺得自己不了解人類。
當然覺得人類的情感和情緒都很美味,可是他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五花八門,相似卻又味道不同的情緒,身為魅魔的她是想不明白的。
“他、他說……”
芹秀蘭開口,詭異地沉默了半響,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
“他這樣,不好看。”
說完,房間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之後,一直站在一邊的柏景垣幽幽開口:
“其實,我還挺能理解他的……”
“嗯?”
甯汐柔轉過頭看着他,神色中的不解更加明顯了。
“姐姐你想啊,你之前不是說過他長得非常好看嗎?”
柏景垣說,一本正經:
“他之所以能有幸得到你的垂青,顯然就是因為有一張好看的臉,現在他成了這個樣子,當然害怕自己會失寵啊。”
現在換成芹秀蘭一臉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景垣了。
她似乎很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能把這樣的理論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失寵?什麼鬼啊!
即使是甯汐柔,在聽到這一通解釋的時候,也沉默了片刻,問:
“即使現在是不出現就有可能會死的時候?”
“說實話,如果我變成了這幅樣子,可能更甯願死吧。”
柏景垣看着吊在上面的海神燈,頗為感慨,滿滿惡意,毫不掩飾。
“當然,就算我自己死,我也絕對會為姐姐奮戰到最後一刻,才不像有些人那麼自私自利,隻顧自己……”
他慢條斯理地補充了後半句。
甯汐柔默默擡手,蓋在了他的嘴上。
現在不是聽小狗汪汪叫撒嬌的時候。
“你知道我這具軀殼是誰做的嗎?”
甯汐柔問。
“……他說,是他做的,那是他最好的作品。”
芹秀蘭沉默半響,回答。
巫女的軀殼是池隨冬做的?
最好的作品為什麼反而沒有眼睛?
“那我為什麼看不見?”
甯汐柔說完,自己停住了。
[規則二:所有人都知道,巫女天生目盲]
那條血色的規則再次浮現在她眼前。
在剛剛進入副本的時候,甯汐柔以為是規則奪走了她的視力。
那麼,會不會現在也是因為規則的限制,甯汐柔的這副軀殼作為海村的“巫女”,所以無法擁有視力?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巫女天生目盲。
不對,不是這樣。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嗎?
海村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信仰”海神,都說着他們信仰海神。
但這又是真的嗎?
[規則五:海村人人信仰海神,此為謊言]
系統的宣告已經說明了答案。
規則二和規則五之間的區别其實很清晰。
“人人都知道”,是一個“認知”。
“此為謊言”,是一個“事實”
“我沒有眼睛,是因為我不能有眼睛,或者說,你不能讓我有眼睛。”
甯汐柔喃喃道:
“為什麼不能?有了眼睛,會有什麼不同?”
甯汐柔想起自己的眼睛。
那是魅魔的眼睛,與人類不同,她天生可以看清楚人類靈魂中欲望的顔色。
不了解人類情感的魅魔,依靠這些顔色去判斷人心,她從未出錯過。
所以,在剛剛進入副本時,甯汐柔曾經因為失去視力而陷入過一瞬間的無措。
她不知道如何判斷人心,也事實證明,她也确實不善于此,不然也不至于等到副本近半了,才發現海村信仰的虛假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