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朕的兒子了。”
劉安停筆,聽得承道帝咳了數聲,忙輕拍着承道帝的後背,憂心忡忡:“父皇,你且消消氣,莫要再動怒了。”
承道帝咳了兩聲,又道:“拿玉玺來。”
劉安遞來聖旨,捧上玉玺。
承道帝擡起玉玺,還未在聖旨上蓋上玺印,又是一陣欲将五髒六腑都吐出來的劇烈咳嗽。
劉安忙拿起手帕接着,待承道帝咳過之後,手帕之上,赫然一口血痰。
劉安擔憂道:“父皇!”
血腥的味道彌漫在口腔之中,承道帝嘗着舌尖化開的腥甜之味,頓感心力交瘁,久久未語。
承道帝目光轉向一旁的玉玺,怔怔地看着。沒想到他的身體竟然這麼不堪重負,也不知還能撐上幾日,也不知還能不能為綏兒再多鋪些路。
劉安順着承道帝的目光看去,将聖旨與玉玺奉上。
承道帝蓋上玉玺,眉眼之間難掩疲憊之色:“處置了吧。”
“他府上的仆從婢女,全裁撤了,不許有人再伺候他。”
“再打上一十八根欄杆,終身幽禁于欄杆之内。”
劉安擡眼看了眼承道帝,很快又垂下眼去。他向來要強要臉面,如此受辱,果真是生不如死。
劉仲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之間,被帶出天牢,而後又被随意丢在床上,劉仲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父皇竟未下旨處死他?
聖旨接踵而至,劉仲才得知,他被終身幽禁于此,不由得哼笑一聲,史書讀了那麼多,這個下場,他早就知曉了,成王敗寇而已。
忽的,他的正寝内豎起多根欄杆,那欄杆,就像天牢裡的欄杆一樣,将他與外界隔絕開來,隻在最下面,留了個狗洞大小的門。劉仲不解,這是何意?
“你們這是做什麼?”可惜劉仲身上帶傷,無法走路,即便是他想從床上爬下來,也要費好些力氣。更何況,他向來要強,讓他在這群奴才面前爬行,他做不到。
匠人們并未理會劉仲,匆匆完工之後,臨走前,瞥了劉仲一眼。看他的眼神,有幾分憎惡,還有幾分的,憐憫。如此忤逆不孝之人,陛下竟還留他活在世上。
劉仲此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從天亮躺到天黑,再從天黑躺到天亮,陪着他的,隻有鑽心刺骨的疼痛,隻有渾身的痛楚在時時刻刻地提醒他,讓他不敢忘記他所做下的惡事。
明明隻差一息,若他能将玉玺蓋在傳位诏書之上,今時今日,躺在這裡苟延殘喘的人便不會是他。
對啊,明明就要成了,怎麼七皇子突然就殺出來了呢?程顯也很是費解。
如今陛下身體不适,政務一事全交由永安長公主劉安處理。
為着劉仲一事,程顯糾集黃崇安、林英二人,三人來到劉安面前,探尋劉仲一事。
黃崇安明知故問道:“請長公主殿下明示,二殿下這是犯了什麼事?竟被貶為了庶人?”
劉安一擡眼,淡淡道:“父皇的聖旨裡不是都寫了嗎?”
“忤逆不孝。”
程顯問道:“臣等愚鈍,敢問殿下,二殿下哪裡忤逆不孝了?還望殿下明示。”
林英則是把頭壓得低低的,垂頭跪在程顯、黃崇安身後,并未置一詞。
聽聞程顯如此問,劉安這才正視起來,放下手中的奏折,眯起眼睛,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三人。
劉安記得,這個戶部尚書程顯,為人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敢于直言進谏,深得父皇青睐重用,當初他甚至敢頂着太子的威壓,不懼穎州蔡氏的威懾,直言進谏。
如今怎的……
程顯依舊不依不饒:“還望殿下明示。”
劉安冷哼一聲,玩味一笑:“這其中的關竅我哪裡知曉,不過是一切全憑父皇做主,我也隻不過是依着父皇的旨意行事罷了。”
“幾位大人若是有什麼疑問,不妨去過父皇,請父皇示下。”
“何故來為難我這個……弱女子呢?”
程顯聞言一怔,他們先前隻以為劉安心慈手軟、面善好說話,可沒想到劉安會如此回答,他們幾人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滿滿的無力感。
程顯側頭與黃崇安對視一眼,不情願道了聲:“殿下這話嚴重了,臣等隻是憂心朝局。”
劉安并不言語,隻是冷眼看着三人,看着他們垂頭跪在地上,良久,才道:“三位卿家若是無别的事,便退下吧。”
林英才擡起膝蓋,瞟見跪在他前頭的二人并未挪動,趕忙又跪下。
“哦?三位卿家還有什麼事要奏禀?”劉安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程顯道:“京城西邊的靖州幹旱已有數月,民生維艱,還請殿下抉擇。”
語畢,程顯擡頭,對上劉安的眼神,這眼神,銳利,冷漠,壓迫,還有獨屬于上位者不可撼動的威嚴,與陛下有幾分的神似,隻是與陛下相比,少了幾分的老辣,多了幾分的稚嫩。如今,又多了些許的彷徨。
他倒要看看,長公主臨政,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劉安聞言心頭一顫,輕歎一聲,怎麼靖州幹旱的事情她如今才知曉?茲事體大,需得請示父皇才好做出決斷。
既有災情,少不了便要赈災,可轉念一想,對付幹旱這種天災,災後的□□想必定有舊例可循,如今靖州幹旱數月,難道官員們竟一點舉措都沒有嗎?竟任由旱災橫行、百姓民生維艱不成?
“我原以為程大人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兒,今日一見,也不過爾爾。”
“難不成這旱災竟無前例可鑒?難不成這災後□□竟無舊例可循?竟任由天災橫行!”
劉安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我看戶部的耳朵都被塞住了,眼睛也都被糊住了,靖州旱災竟藏到今日才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