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蘭序沒有想到的是,謝樓并不稀罕他的投誠。
“蘭公子若是病好了也該早日回歸汴京,為大周做出回報。”青年說道。
蘭序的臉色一緊。
言外之意,你沒有任何實績,僅僅隻是一個能文的狀元郎罷了,想要做我的幕僚還差遠了,滾邊去。不要來妨礙我。
“蘭序并不認為殿下此時是選擇對上蘇武的好時機。”留下我,我能為你提供極大的助力。
蘭家百年根基,巅峰時上至大周内閣,下至大周各個四部機關要領。
縱然蘭家現在式微,可蘭家根基就在疆北,這裡可是他們蘭家經營了百年的情報網,想要抗衡蘇武,他是太子最不可缺少的助力。
太子該重視他。
然而,座上的青年卻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把玩着酒杯,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裡。
蘭序仿佛此刻隻是他眼裡一時的玩具罷了。
“你可知孤來邊疆的目的?”
蘭序背脊一僵。
他并非沒有聽懂青年的言外之意,他的幕僚個個能文能武,實在不差這一個。
即使這是他幾個好哥哥好弟弟極力想要争取的幕僚。
但謝樓實在興緻缺缺。
可他并非沒有機會,太子願意見他一面,并且給予了考驗他的機會。
謝樓來疆北的真實目的嗎?
扳倒蘇武。
疆北是大周最大不穩定的因素,接壤三國,三路鄰居個個都是對大周虎視眈眈。
不提其他兩國的小動作,單單是星羅國,就惹得謝樓極為不悅。
不斷派人在邊疆地域行走,據悉他們是在找一位他們遺落的公主。
這個理由太過于扯淡了,誰不知道星羅國皇帝膝下子女衆多,不提皇子,就單論那個龐大的公主數量,他還缺一位公主嗎?
找公主是假,趁機搜集情報才是真。
可偏偏蘇武還就配合星羅國一起搜尋,邊疆地域敏感,老虎頭上容不得旁人撒野。
隻有把疆北搞定了,謝樓才有精力安穩的處理大周内部的分裂和蠢蠢欲動的各路諸侯。
但有蘇武在的疆北,偏偏就是最難咬的那塊骨頭。
可謝樓他不僅要把這塊骨頭踢下來,還要踢着蘇武的腦袋玩。
找蘇武受賄的賬本是為了瓦解蘇武在疆北的民意和信仰凝聚力,但蘇武刻意不讓他找到,還不斷派兵打着保護的名義來冠南縣城門前,不斷壓迫他們打開城門。
蘇武真以為這樣有用了。
可打狗不論武器,多的是東西能用。
謝樓其實并不集中在賬本事上。
他來邊疆自然還有另一目的。
“孤在尋兩人的下落。”
蘭序的背脊一頓,寂靜這一刻在屋内顯得極其漫長,謝樓甚至隻是輕飄飄的說了這個數目,沒有任何詳細的細節。
但他們都心知肚明他口中的兩人究竟是誰。
許久,蘭序才終于緩緩對上那雙漆黑的黑眸,恭敬的拱手說道,“殿下,蘭序不才,但恰好蘭家百年根基就在這裡,找人并不困難,但尋找這兩人的下落還需更多細節與樣貌叙述,”
他颔首,宛若書中君子翩翩有禮在衆人眼中浮現,“還請殿下屏退屋内所有不相幹人等,與蘭序描述。”
這是蘭序先前一模一樣的請求,在最初進屋時得到了座上青年的拒絕,因為彼時的他并沒有任何資格提出要求。
但如今——
“都退下。”座上的青年命令回蕩在屋内所有人耳畔裡。
“是,殿下。”屋内所有人都應聲回道,就連葡萄也不例外。
婢女們緩緩将内堂的帷幔拉起,逐漸将内堂的一切都展現在外,蘭序靜靜的屹立在外,注視着所有人一一離開。
他的身影颀長,站在那裡如松如鶴,甚是好看。
葡萄不由多看了兩眼。
隻是一眼,她就别開了目光。
他還是那個蘭序呢,如月的世家公子。
葡萄心裡想道。
這樣就很好。
他做他的世家公子,她有她的一方小天地,他們各不相幹,各走各的道路,永不相見。
帷幔幾乎就要被兩旁的婢女們收起,再不走快點,她的臉可就要被看到了。
葡萄連忙說道,“殿下,妾身也告退了。”
話音剛落,少女便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掌便扣在了葡萄的腰上,不待她反應過來,她便被攬回了青年的身邊。
“怎麼不和蘭序公子打個招呼?”
男人的聲音淡淡對從她的頭頂上傳來,似是幾分無奈又似是幾分責備,“你這樣,難怪人家要說你。”
嗚。
青年攬着她耐心的教導,像是溫柔的主君教導着自己年歲不大,卻恃寵生嬌的愛妾,“凡事都要講究禮貌。”
“下次不許這樣了。”他溫柔的說。
……這種事原來還有下次的嗎?
她可不想再有了。
葡萄想要躲藏,可帷幔已經被婢女們拉起,葡萄無處可躲。
比起這個,更緻命的是,原本隔着帷幔看到的颀長身影,隐隐約約帶着幾分模糊,可此時她眼角的餘光清晰的看到對方衣裳的顔色與紋路。
那襲上等的白衣雲裳金邊衣袍散發着淡淡的光芒,更加直觀感受到金絲邊的淡淡金光。
葡萄隻是一擡眼,就與大堂中的男人四目對視,彼此都看得真切。
對方凝視着她,目光從茫然疑惑到了後面的震驚。
“……葡萄?”蘭序的聲音在屋内不可置信的回蕩。
先前隻是隐約感到的熟悉感,在此時終于有了确切的答案。
葡萄隻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謝樓是故意的!
先前他問她,是否與蘭序認識時,她說不認識,她躊躇的不确定他是否相信她的回答。
她現在知道答案了。
他并不相信。
從一開始就是不相信。
“怎麼了?你們認識?”男人的語氣帶着假惺惺疑惑。
“孤方才還問愛妾是否與蘭序公子相識,她說與公子并不相識呢。”
蘭序的面色一頓。
青年面色疑惑,看向身旁的小姑娘,問道:“孤說的不對麼?”
青年修長的手指在旁人絲毫看不到的角落處,來到了小姑娘的後脖頸處,冰冷的指尖捏住了她脆弱的後脖頸。
葡萄的背脊一僵,雙肩可憐的顫栗,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弱小小動物本能感知到危險的預感,她想要求饒,可是卻并沒有給予她機會。
“葡萄,你方才是怎麼回答孤的?”
屋内火光明亮溫暖,幾乎全都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依舊站在主座,依舊仿佛是初見時的模樣,笑盈盈的,唇角常帶着笑意,看起來溫煦俊美。
若是不知曉的都會下意識認為這是一個很富有禮貌涵養的貴公子。
是一個脾氣很好很好的貴公子。
最初的葡萄也是這麼想的。
葡萄想,愛笑的人能壞到哪裡去呢。
可事實狠狠給她上了一堂課,愛笑的人裡也有很壞很壞的人,比如……他。
她隻能看着青年惡劣的玩弄着她的後脖頸,笑盈盈的與她輕聲說道,“孤的好葡萄。”
嗚。
葡萄感覺全身顫栗。
他分明是在笑着,但是比某些冷笑時刻還要來得危險。
他在生氣。
生氣她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