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是何人與铩羽樓合作?”
元七搖頭:“那日去的不止我,我沒有殺人,頂多朝你們晃了一箭,那不是也沒射中嗎?上面的事我哪能知道,隻知道是皇家人,我們隻是奉命行事,但我知道一點點有用的消息,但我有條件,讓這個醫師給我解毒。”
話音剛落,冰冷的利刃貼上他的脖頸,淩雲掐着他的肩膀,雪翎又給了他一針。
江硯珩斜他一眼,神色愈發冷峻:“與我談條件,你如何确定你的消息對我有用?既然為铩羽樓之人,我憑什麼相信你?”
元七很想撓撓頭,奈何手腳被綁着,他動彈不得,有道理啊,他該怎麼解釋,先透露一點再說,他語氣悲切:“我覺得樓主讨厭你和姐姐,因為上次他讓我射傷你們,不過我失手了,為此我每月一次的解藥都沒有了,受了好大一通折磨啊,樓主還說貓抓老鼠,要先看老鼠到處逃竄才有意思。”
這是樓主原話,他記得非常清楚,故弄玄虛,他這人天生不願服從,才不要給他賣命,要知道,一顆小石子也能激起千層浪,死也要死的光榮!
更何況姐姐的爺爺救過自己,他絕不會恩将仇報。
紀甯萱柳眉輕皺,她在觀中三年,不曾與人結仇,铩羽樓為何想害她?貓抓老鼠,莫非老鼠說的是紀家?
江硯珩眸光微頓,臉色沉下,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數,記恨他可以理解,但甯萱不常出府,也不喜參加各種宴席,不會和人結怨,铩羽樓針對的恐怕不是人,而是紀家。
“你這麼大搖大擺送上門,樓内人沒發現?”
铩羽樓這麼廢物?江硯珩十分懷疑此人真正的目的。
元七盤腿坐直身子,昂着頭:“當我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都不是問題,樓主幾乎不常出現,老爹死了,我自然要跑路,賭的就是運氣。”
他賭赢了,成功被抓住了。
雪翎執着讓他吃點苦頭,當起了主審官,又紮他一針:“再說一些,樓主是誰?還有什麼重要信息?”
元七苦着臉,十指連心,疼死他了,“我不知道,樓主不露面啊,消失了好久,我就見過一次,裹得像黑煤球一樣……我是看着不聰明,但也不至于傻到這種地步,我交代了你們不幫我解毒怎麼辦?”
雪翎眨着着天真無邪的眼睛,用平靜的語氣說出最無情的話,“不會啊,此毒稀奇古怪的,我本來也解決不了,但你說了我說不定還願意研究研究。”
“那我一定要死翹翹了?”元七面如死灰,哭喪着臉:“一定是我殺豬太多了嗚嗚嗚……元一那個鬼東西,哪裡研制的毒藥!”
雪翎紮針的手停滞,眯起眼:“元一是誰?”
“就是他制的毒藥,控制我們的,我聽老爹稱呼他為師兄,我已經交代這麼多了,真的不能救救我嗎?醫者仁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呐。”元七可憐巴巴乞求道。
“那還挺有手段的,若是我師父在,說不定有辦法,我道行還太淺。”
雪翎不理會他,一邊說,一邊從身上的小挎包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将藥丸倒出一口吞下,擠出他指肚上的血滴進空瓷瓶,準備帶回去弄清毒藥成分。
天色欲晚,雪勢有增大的趨勢,江硯珩有意要對元七仔細審問一番,不想讓紀甯萱沾染血腥氣,便讓她先一步回家。
今日本是讓她出來散心,不想遇到這一茬子事,江硯珩摸摸她的頭:“不要胡思亂想,回府等我回來,待我審問清楚,回去告訴你。”
“不不不,不用審問,我什麼都告訴你們,隻要給我解毒……嗚嗚嗚”
淩雲再次堵上元七的嘴。
紀甯萱擡頭看他,扯出一抹弧度很小的笑:“好。”
嘴上應着好,心裡早已亂成一團麻,聽元七的意思,铩羽樓仇視紀家,祖父的死,她不由得再次起了疑心。
雪花悠然飄落,紀甯萱剛踏上馬車,餘光瞥見另一抹玲珑身影撐着傘踽踽獨行,來人正是白玟,隻是她臉色和這飄落的雪一樣白,步伐也異常緩慢。
兩人打過照面,均是颔首一笑,紀甯萱掀簾将要進馬車,身後響起女子的有氣無力的聲音:“世子妃。”
紀甯萱又轉過身來,踩着馬凳下了馬車:“白少卿何事?”
白玟停住腳步,看向世子妃的目光複雜,紀甯萱也分辨不出那是何種情緒。
女子的身姿挺拔,讓人聯想到大雪中甯折不彎的青竹,浩然正氣,獨立于世俗之外,年紀輕輕能破例走至大理寺少卿之位,紀甯萱是打心底裡佩服這個女子,她又朝白玟身後看了一眼,并無其他人。
心中不禁疑惑,白玟身為英國公府的小姐,身邊竟然連個侍女都沒有嗎?
白玟有些吃力地行禮,張了張嘴:“無事,今日立冬,同世子妃道一聲喜,願世子妃往後無憂無慮,歲歲常歡喜。”
面對突如其來的祝福,紀甯萱微怔,也回了一句:“也願白少卿官運亨通,一展宏圖,維護世間正義公道。”
聽見這一句,不知是不是紀甯萱的錯覺,白玟面色更蒼白了些,道了一句有公務要與曙光司共同處理,邁步進了曙光司,紀甯萱乘着馬車回了王府後,眼見雪花愈來愈大,又吩咐忠叔派輛馬車去接世子。
竹韻苑内的雪已被忠叔吩咐下人打掃幹淨,不多時,地上又鋪了一層白白的薄雪。
落雪去廚房煮些驅寒的姜湯,雪翎留在房中清理香爐中的香灰,看見紀甯萱愁眉不展,知曉她在煩心铩羽樓,忍不住在心底歎氣。
不過才開心一日,姐姐能開心的日子屬實太少了,她與落雪陪姐姐在洛雲觀的時候,姐姐時常被夢魇侵擾,嘴裡喊着“阿娘,阿兄,祖父”,喊着喊着就哭了出來,全是可怕的噩夢,紀将軍出事這些時日,估計姐姐也沒睡好。
不過才十六七的年紀,大多數姑娘正是貪睡的時候,姐姐之所以醒的早,是因為睡不安穩,看來要尋些安神的藥物給姐姐。
若有似無的香氣飄出,雪翎忽然低頭嗅了嗅香爐中的香,眉頭上揚,香爐中燃的是沉香,有助眠安神,舒緩情緒的作用,點燃此香,姐姐便不會受噩夢侵擾。
雪翎嘀咕道:“世子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啊。”
剛想和紀甯萱說世子貼心,她思忖着還是問一句比較好,萬一自作多情就尴尬了。
天色欲暗,雪翎出去倒香灰,順路找了忠叔一趟,回來見紀甯萱還在思索,便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捧着香爐送到女子面前:“姐姐你看,還得是枕邊人啊,世子定是知曉姐姐睡不好,才點了沉香,沉香作為藥材很珍貴的,能行氣止痛,鎮靜安神……”
紀甯萱的注意力随着雪翎的話轉移,她也湊過去嗅了嗅,嗅到殘留的氣味,果真是沉香,何時燃的,自己居然沒發現,他有燃香助眠的習慣嗎?莫非是自己睡覺不老實擾了他安寝?
“莫非是世子難以入眠,雪翎你回頭也給世子把把脈。”
雪翎:“……”
“姐姐,我問了忠叔,打姐姐進府以後,府中才有的沉香,平日裡王府很少用到安神香,檀香都很少燃用,更用不到沉香了。”
言罷,雪翎回了後罩房去研究那稀奇古怪的毒,屋外雪花紛飛,被風卷到窗棂上,屋内的熱氣透過窗戶紙融化了雪花,化作柔軟的水珠附在外側,一點點滲透進紙内。
紀甯萱再次坐在窗前的桌案前發呆,喃喃自語:“世子還真是無微不至,連我做噩夢這點都注意到了。”
腦海中回響起數日前那句“換作旁人,我可不會這般關注她的心思。”
同為枕邊人,她對夫君實在是少了些關切,仔細想來,她好像連他喜好吃什麼,都不知道。
江硯珩盡力做到丈夫的責任,她卻如此心大,委實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日後對夫君要多關注些才是。
她垂眸看向桌案上信紙邊角的萱草花,其中有自己畫的,也有江硯珩和她一起畫的,方便她日後直接寫信,也是她的專屬信紙。
紀甯萱眉梢眼角不自覺彎起,指尖拂過早已幹透的墨畫。
遇見他,甚是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