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還是那麼難聽,溫稚京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刻薄的嘴臉,心底那點被抓了現行的羞愧,在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她若無其事的從柔軟的褥子裡爬起來,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
李殷瞥了眼她眉眼低垂,便知道她又在盤算些什麼,于是并未搭理她,腳跟一轉,隻留下一片幹脆利落的雪色衣擺。
溫稚京的目光滴溜溜的,跟随着那片衣擺,直至消失在視線之外,又低下頭。
屋内重新掌了燈,原本幽暗的屋子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她有些不适,擡手遮了遮眼,目光從蔥白的指縫中偷偷瞟向軟塌上的李殷。
他正握着一卷書,看得入迷,倒真是不再搭理她。
這是何意?
又不趕她走,也不似先前那般對她冷嘲熱諷。
難不成……
溫稚京的賊心又有了死灰複燃了趨勢。
她忍不住把身子往軟塌方向挪了挪,整個身子依靠在床頭架子上,想看又不敢看的,拿餘光偷偷瞄向李殷。
他似乎還沒有沐浴,身上還穿着白日裡的那套雪白的衣袍,幾縷墨發随意在腦後盤了個低垂的發髻,發梢鋪在身後的塌上,柔順得如綢緞一般。
燭光落在他的臉上,那流暢的側臉像氤氲了一層柔光似的,沒由來的将她的目光緊緊勾住。
濃墨重彩的眉眼卻摻着幽潭似的冷,像兩種極端的事物揉碎在了一起,莫名的生出别樣的蠱惑。
那雙狹長鋒利的眸子輕輕一瞥,莫名叫人打了個寒顫。
“看夠了麼?”
溫稚京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嘟囔了一句:“看看怎麼了……”
說完,便覺得此話有些輕浮,溫稚京正想張口解釋。
她與李殷雖成婚五年,可言行舉行向來規規矩矩,這般輕佻的話語是極少說的。剛成婚那會兒,她色膽包天的言語調戲過他,吃了好幾日的閉門羹呢。
從此,無論在外頭如何瘋癫,在李殷面前她都規規矩矩的。
可是如今兩人處境如此尴尬,這道歉的話到了嘴邊,愣是說不出口。
溫稚京索性便不說了。
李殷擡了擡眼皮睨她,須臾便收了回來:“公主還有何事?”
開始下逐客令了。
“……”
“……說什麼?”
溫稚京清了清嗓,聲音稍稍大了些,可聽起來依舊心虛得要命,小心翼翼的語氣中又帶着幾分期待。
“我是問,你那日……為何撕毀和離書?”
餘光瞥見李殷放下書朝這邊看來,溫稚京連忙給自己找補,“我不是把你當成物件!我隻是以為,你……你喜歡那個丫鬟,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嘛,我這不就幹脆順水推舟。”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耳畔傳來一聲冷笑,溫稚京讪讪的扯了扯嘴角。
李殷面無表情:“你倒是慷慨。”
發現他居然沒有罵她,溫稚京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窸窸窣窣的下了軟塌,小跑過去,坐在軟塌的另一頭打量李殷。
“那你……是喜歡我咯?”
話音剛落,李殷的眉心就皺了起來:“不喜歡。”
溫稚京也學着他那般冷笑了一聲,扯了扯嘴角。
這話她聽了無數遍了。
她不僅疑惑起來:“你既然不喜歡我,如今我放你走,你為何不走?”
李殷沒有說話。
溫稚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那張燭光下俊美的臉龐,看着看着,她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溫稚京湊上前,小巧如玉的下巴搭在他握着的書卷上,葡萄似的眼睛在燭光的照耀下更加明亮了。
她認真的看着他,笃定道:“李殷,你喜歡我。”
“……”
砰——!
溫稚京的鼻子撞上了門扉上,又吃了閉門羹。
哼!
就是喜歡她,被她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苦巴巴了一日的小臉終于在此刻綻開了笑容,厚重的烏雲不知何時被夜風輕輕拂開,腼腆露出來一彎潔白的月牙。
随着一聲極細微的吱呀聲,雕花木窗被人輕輕支起,李殷一襲雪白長袍,靜靜站在窗下,仿佛與月光融為一體。
紫珍提着燈籠在長廊下張望着,不知過了多久,長廊的盡頭才出現了一抹俏麗身影。
淺紫的裙擺在夜色中搖曳,裙帶被夜風揚起,恍惚間,仿佛能嗅到夜昙般的幽香。輕柔小調仿佛也揉碎在了夜風裡,漸漸的,這深冬寒風也顯得沒那麼刺骨了。
紫珍趕緊迎上去,将手肘上挎着的氅衣送過去。
“公主,您怎麼穿這麼單薄就出去了,若是着了風寒,奴婢真是死罪啊!”
仿佛被她說中一般,鼻腔裡莫名起了幾分癢意,溫稚京下意識揉了揉鼻子,眉心一蹙,猛地打了個噴嚏。
“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