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唐曉麗不自覺拉高了聲音，她哆嗦着嘴唇，用手指着盧成夏的臉。

她看似表情很兇狠：高高揚起的眉毛，崩成一根直線的唇角，可不知為何，此刻的盧成夏看到媽媽這幅最為熟悉的發怒姿态時，心裡卻沒有

絲毫以往會感到的畏懼。

她隻覺得疲倦。

這麼多年，不論是人還是事，這個社會一切都在發生改變，都在往前走，可唐曉麗的人生就好像靜止了般，沒有絲毫變化。

她看不到自己女兒日益超過自己的身高，體會不到女兒越來越成熟的心智，更不懂盧成夏在家時為什麼總是沉默和低迷。

“你竟然敢這麼和我說話，你怎麼能對自己的媽媽說這種話，我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生的時候更是難産大出血，差點死在手術台……”

唐曉麗仰頭，繃緊着脖頸，一滴熱淚劃過眼角細密的皺紋，打濕了她的鬓發。

也許是難過，也許是憤怒，唐曉麗說話斷斷續續，不時就要停下來深吸幾口氣，就好像盧成夏剛剛捅了她一刀。

“養育之恩大過天，你從小，基本上就是我一個人帶大的，”

“你生病發燒，我晚上不敢合眼，喂水喂藥擦臉洗腳，我恨不得能替你生病……”

“你上高中之後非要住宿，我和你爸拗不過你，隻能送你去宿舍。頭兩個月我一到晚上就失眠，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爸罵我沒出息，可兒女是娘心頭的肉，你離了我，我怎麼能不傷心呢。”

唐曉麗擡起頭，她在盧成夏面前一向強勢，可此刻的語氣卻十分柔軟：“夏夏啊，媽媽就你一個孩子，都快把心肝掏出來給你了，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

盧成夏掃過唐曉麗通紅的雙眼，也看到了她藏在卷發下的根根銀絲。

這是她媽媽，給她穿衣做飯，輔導功課，抱着她打點滴的媽媽。

唐曉麗愛她的女兒，但盧成夏何嘗不愛她的媽媽呢。

“媽媽，”盧成夏渾身抖得厲害，剛開口眼淚就糊了滿臉，吸口氣就被眼淚嗆住，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哆哆嗦嗦靠在牆上，嗚咽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演變成了嚎啕大哭。

她不是個愛哭的孩子，因為盧钶鋼從小就教育她，說女孩家家的哭多了，會把他的事業運哭沒。

唐曉麗也是第一次看見盧成夏哭成這幅摸樣，母女倆這些年來争執無數，盧成夏從沒哭過，可今天這一次，她像是要把以前的份都哭回來似的。

哭到後來她甚至已經不能自主呼吸，吓得唐曉麗直接忘了兩人還在吵架，一把摟過盧成夏的背，像是哄孩子似的開始一下下給她順氣。

“夏夏，看媽媽，嘴巴閉緊一點，用鼻子呼氣，對，對，慢慢的，不着急……”

這也許是盧成夏上高中之後到現在，母女二人動作最親密的一次。

盧成夏枕在母親的臂彎裡，十分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開始一字一句慢慢說話。

“媽媽，我知道你愛我，可有些時候，我不懂你對我的愛。”

“你說我小時候基本都是你帶大的，可你本來可以不那麼辛苦，因為我爸作為父親，也有照顧子女的責任。”

“你說我高中非要鬧着去住宿，可那是因為我爸說他想和你生二胎，再要個弟弟，有天晚上他把我叫到書房，讓我搬去學校住。”

“加上那段時間他不知道從哪兒給你開的中藥，天天熬，我一聞到那個味兒，鼻炎就犯了，在家根本待不了。”

“你說你就我一個孩子，可扪心自問，如果你還能生，那我一定會多個弟弟，這是我8歲那年，你和外婆閑聊時親口說的，我沒有亂編。”

“你愛我，你悉心照顧我，你說我是你的心肝，可你現在迫不及待要把我塞給一個陌生男人，就像是解決一個燙手山芋。”

盧成夏緩緩離開母親的懷抱，半跪着爬到床腳，靠在床腳上轉過身看向唐曉麗。

唐曉麗神情茫然，她不知道盧成夏心裡瞞了這麼多事情。

“媽媽，其實你總說你最愛我，可你對我的愛未必有我對你的純粹……”

盧成夏仰頭，看着天花闆上的花紋。

“我不在乎你高矮胖瘦，不在乎你成功與否，我也不可能有第二個母親。可你和我爸，卻随時想着要第二個孩子。如果你後來真的生了個男孩，你對我，還會像是現在這樣嗎？”

“如果生了個男孩……”唐曉麗在盧成夏的注視下，無意識順着她的話開了口，“如果我有個兒子……”

唐曉麗喃喃自語，她下意識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可話一出口，就變成了盧成夏最讨厭聽的：“可，可我們還是愛你的啊，你爸隻是怕打擾你學習，他不是故意的。”

唐曉麗期期艾艾看着女兒，語氣近乎哄騙：“夏夏，爸爸媽媽真的很愛你的，你想的太多了，你看現在你也沒有弟弟，我們肯定會一心一意對你好的……”

盧成夏握緊的拳頭一下子松開，她勾起嘴角，漏出個冷笑：“是嗎，那你問問爸爸為什麼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都不肯借我二百吃飯，轉頭卻給了堂哥10萬開店。”

“什麼10萬，你在說什麼？”

唐曉麗猛地起身，有些站不穩。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盧成夏說的這些事情，盧钶鋼從來沒再家裡說過。

“不不不，這中間一定是有誤會，你跟媽媽回去，我們好好和你爸聊聊，把事情都說開……”

唐曉麗自顧自拽着女兒的胳膊，開始掏出手機訂票。

盧成夏面無表情看着母親顫抖的手指，一個擡手就把胳膊抽出來了。

“媽媽，如果你今天聽我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改變任何想法，還是想讓我回家相親結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