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淵睜開眼睛,支起身子,打了個呵欠。
視野中依舊充斥着濃郁的黑霧,頭腦昏沉,太陽穴也隐隐作痛。
“林滄?”林淵試探着喚道。
無人回應。
很好,還沒回來。
林淵重新躺了回去。
然而不等林淵調整到一個舒适的睡姿,房門“吱嘎”一聲,有人進來了。
于是林淵又支起了身子。
“林滄。”林淵再次喚道。
黑影沒有回應,沉重的腳步聲裹挾着清晨的涼氣,林淵忽然感覺自己被緊緊抱住了。
那人把頭埋進他的脖頸,微涼的側臉驟然貼在他的皮膚上,林淵險些一個激靈,又硬生生把寒戰的本能壓了下去。
“沒找到?”問句,但語氣是肯定的。
“……找遍了,阿白就是不叫。”林滄沙啞的聲音響起,炙熱吐息壓抑着懷疑與自責,悉數灑在林淵的頸窩上。
白鴿能通人言,在半空中撲棱了兩下翅膀。
“你走了多遠?”林淵問道。
“方圓百裡,一個角落都沒有落下。”林滄悶悶地道。
林淵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震驚了一瞬。
方圓百裡。
一夜之間。
哪怕林滄是強大的靈族,也要燃燒生命才能辦到。
可是盡管如此,仍然沒有找到那隻大妖。
怎麼可能。
哪怕再為謹慎,逃出那麼遠的距離,也該露出行蹤了,何況還受了傷。
那天不止一隻妖族,都在大妖的庇佑下隐匿氣息。白鴿雖然能通人言,但無法開口說話,無人知曉白鴿錨定的氣息,到底屬于哪隻妖族,還是數隻妖族皆有。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該一無所獲。
而按照這種方式搜索,再繼續下去,隻會事倍功半,因為白鴿雖能記得大妖的味道,但随着時間推移,殘留的妖氣消散,白鴿也難以捕捉。
“有時候忍不住懷疑,那些都是一場夢。”林滄低聲道,“我不曾遇到師兄,竹白鎮不曾起火……該多好。”
林淵聞言,胸口發緊,用力抿了抿唇,忽然說道,“你小時候,我是說,在還有很多靈族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很厲害的靈族,不僅能打敗強大的靈修,還能幫助别人隐藏氣息,你會不知道嗎?”
林滄一怔,擡起了頭,與那雙沒有落點的鴉青色眼眸對上,“你的意思是……”
“去捉一隻妖族,問出大妖的名字。”林淵緩緩說道。
古木參天,林深葉茂。
“你确定這裡,有妖族?”林滄跨過一條凸起的樹根,黏膩的青苔又濕又滑,林滄認命地把林淵往上背了背,狐疑地說道,“你真的來過這裡?”
“來過,這裡真的有妖族。”林淵散漫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被背着的男子一點感恩心也沒有,反而把下颏抵在林滄的頭上,兩條胳膊像沒骨頭一樣在林滄身前晃來晃去。
“抱緊了。”林滄的聲音帶上了愠怒。
“好,好。”林淵分出一絲力氣,環住林滄,漫不經心地發号施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直往東走,有一棵很大的榕樹,看似生機勃勃,但是你仔細留意,就會發現那棵榕樹已經死了,厚厚的苔藓掩住了早已朽爛的樹幹,我們要找的妖族,就盤繞在某一根樹枝上。”
林滄低頭,看着剛剛跨過的樹根,停住了腳步。
厚厚的苔藓覆蓋着突出地面的樹根,順着樹幹往上看,苔藓越來越稀薄,等到陽光足以照到的高度,苔藓失去蹤影,原本朽爛的樹幹原形畢露,縱橫的枝杈腐爛得搖搖欲墜,在密密層層的林海中格格不入。
“盤繞。”林滄眯起眼睛,重複着林淵話裡的某個詞語,“是蛇妖?”
“嗯。”林淵發出一個肯定的音節,又含糊其辭道,“很久以前撞見過,幸虧被路過的靈修救了,不然……”
“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多問,不必編謊。”林滄打斷林淵,說道,“我們到了。”
林滄從來沒把林淵當成尋常人族,共同經曆那些事情後,更是确認了林淵的經曆恐怕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坎坷,因此,林淵的某些話,林滄并不會相信。
在對林淵産生那種想法之前,他不在乎林淵對他編謊。
在跨過那條線後,他尊重林淵,林淵的過往,他不想說,他便不會過分地探究。
他并不是一個熱衷于窺探他人秘密的人。
“到了?”林淵聞言,原本松松環繞林滄脖頸的手臂忽然一緊,下颏從林滄頭頂移開,往下一滑,擱在了林滄的肩膀上。
照理說,那個蛇妖,攻擊性很強才對啊。
林淵疑惑地想道。
“我又有些相信了,你那套被路過靈修救了的說辭。”林滄用餘光瞄了一眼林淵,有些好笑地說道,“是有一棵長滿青苔的榕樹,但是生機勃勃?等你眼睛好了,回來親眼看看,這棵樹到底是不是生機勃勃。”
林淵徹底迷惑了。
前世遇到蛇妖的時候,比現在還晚一些。
那個蛇妖,雖然稱不上厲害,但也在此處修煉百年,從未離開過。
蛇妖用妖力将早已朽爛的榕樹僞裝得生機勃勃,陰濕的妖力催生了厚厚的苔藓,一旦踏入他的領域,就會被無差别攻擊,然後成為蛇妖的養料。
林滄是不是走錯了。
林淵不抱希望地開口,“林滄,你低頭看一看苔藓,誤入的生靈都會被蛇妖偷襲,苔藓吸收鮮血生長,隻有表面一層是綠色的……”
林淵的話沒說完,忽然感到林滄的身體緊繃起來。
青年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看到了。”
混淆視聽的光滑碧綠下面,是觸目驚心的血一樣的紅。
林滄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刀鋒一樣掃過榕樹的每一寸的枝梢,連細小的蚊蟲都無所遁形,而就在林淵抱緊林滄的肩頸等待青年把蛇妖捉過來之時——
林滄猶疑的聲音忽然響起。
“蛇妖……不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