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來林滄把他也當成了夢魇。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林淵不相信青年沒認出他,更不相信青年沒有那段記憶。
在绾魂戒帶他們出來之前,他分明看到了青年眼中的錯愕與驚吓。
林淵:“。”
是了,他明白了,他果然還是把過去的自己吓到了。
可是明白歸明白,他偏偏不理解。
跟他接吻,怎麼就被林滄當成了夢魇。不就是被自己親了一口……何至于上升到夢魇??
所以,在林滄的認知中,他從一個夢魇落到另一個夢魇,最後……
莫名其妙出來了?
莫、名、其、妙、出、來、了?
林淵不知為何有些着惱,磨了磨後槽牙,卻沒意識到自己的心理有點像被人輕薄對方卻翻臉不認賬的惱火感。
“别跟我打啞謎。”林淵一把攥住林滄的手腕,并沒有掩飾自己的惱意,直言道,“我看出來了,那條鎖鍊有問題。你是怎麼從‘魇’裡出來的?你又看到了什麼樣的場景?”
對,他很好奇。
林滄到底看到了什麼樣的場景。
師娘離去?師兄逝世?還是最後那一場剖心獻祭?
不,都不是。
青年的神情麻木、怅然,還隐隐含着一抹寬慰與釋懷。
所以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有如此複雜的情感。
林淵猜不到。
所以他選擇直接問。
被林淵隐隐含着怒火的眼眸盯着,林滄避無可避,沉默半晌,開口啞聲道,聲音極低。
“我看到你……”
“什麼?”林淵揉了一下耳朵,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再次出現了耳鳴。
細微的蜂鳴聲掩住了林滄的聲音。
好煩。偏偏在這種時候。
聽不見。
青年嘴唇開合的幅度極小,林淵甚至無法讀出他的口型。
“再說一遍。”林淵用力掰過林滄的下颏,毫不客氣地命令道。
青年擡眼,定定地看進林淵的眼眸,被那雙純黑的眸子盯着,林淵忽然恍惚了一瞬,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不要走。”青年幹啞的聲音放大了些,劃過耳膜,在尖銳細微的耳鳴聲中有些失真,“三年,三年就好。”
不等林淵回答,青年伸手,覆上了林淵捏着他下颏的手指,輕聲道,“不要問原因,能不能陪我……隻要三年。”
林淵愣怔之後,險些笑出聲來。
他算是明白了,林滄完全沒往真實的方向猜。
這個青年,從頭到底,徹頭徹尾,都以為他們是兩個人。
“何德何能,成為你的夢魇。”林淵忽然喃喃。
竟然是他自己。
原來是他自己。
在“魇”中,讓青年露出仿佛被抛棄的小狗一樣的神情的人,是他自己啊。
這樣一個結果,出乎意料,卻又合情合理。在青年最難捱的日子裡,他不管不顧地闖入他的生活,将近一年的狗皮膏藥,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這樣看來,也算是成功了吧,他的救贖。
林淵露出了一個快意的笑容。
林滄怔怔地看着笑容恣意的林淵,看着林淵嘴唇開合,吐出令他神魂颠倒的字眼。
“我答允了。”林淵笑着,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在他耳邊說道,“這三年……每時每刻,我都會在你身邊。”
隻要他還活着,就會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青年聞言,瞳孔微微張大,閃爍出了克制而欣喜的光。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自私地向林淵索取三年的時間,人生又有幾個三年。
可林淵卻毫不猶豫地答允了。
林淵竟然毫不猶豫地答允了。
林滄頭暈目眩,幾乎要被巨大的欣喜淹沒,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問道,“你……需要什麼嗎?”
需要我做什麼嗎。
除了心祭,其他的,都可以。
可除了那顆心髒,他還有什麼值得給他的呢。
林滄其實低估了他的心髒。他不知道,成年之後,他那顆強大的心髒,不僅能夠負擔起師娘的願望,還能許下另一個願望。
正是這個願望,帶來了林淵。
而此時此刻,俊雅男子聽了他的話,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忽然笑眯眯地豎起了一根手指,“也不是完全沒有需求啊……我想每天吃桂花糕。”
“啊?”林滄愣住了。
俊雅男子微微蹙眉,猶豫片刻,又豎起了第二根手指,“辦不到的話,那就酥糖。這個應該難不倒你吧。”
“啊。”林滄愣愣地點頭。
“沒了。”俊雅男子攤了攤手,“就這麼簡單。”
“……哦。”林滄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頓了頓,想起林淵之前的問題,覺得自己不該隐瞞,便開口說道,“關于怎麼從‘魇’裡出來的,其實我也不太确定。”
“嗯?”林淵豎起了耳朵。
原來他有自洽的猜測啊,除了绾魂戒,還有什麼脫離“魇”的辦法。
有點好奇。
林滄尴尬地撓了撓臉頰,說道,“其實我是從一個夢魇,落到了第二個夢魇。說來你可能不信,在第二個夢魇裡,我看到……有個很離譜的人在親我,也許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離譜,所以我立刻意識到這是夢魇,然後就順理成章地出來了……”
林淵:“。”
果然有一套自洽的邏輯。
依照他的性格,聽到這樣一番發言,應該要笑的吧。
嘲笑也好,冷笑也罷,總之不該跟林滄一樣表現得不尴不尬。
可是。
真的完全、完全笑不出來。
離譜本人僵着臉頰,幹巴巴地發問,“你很怕他?”
“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怪。”林滄猶猶豫豫,卻自覺地把情況都抖了出來,“其實那個人,是我。”
“……”林淵沒話說了。
“是我自己。”林滄仿佛怕他誤會,特意伸手指了指自己。
“……這樣啊。”林淵被迫接話。
“所以一定是‘魇’出了問題,畢竟鎖鍊沒有神志,鬧出這樣的笑話也不稀奇。”林滄甩掉黑鍋,得出結論。
“……嗯。”林淵努力保持和善的微笑。
他後悔了。
他不想陪他了。
再這樣下去,遲早被過去的自己氣死。
至于究竟為什麼生氣……
林淵用力按了按額角。
他不是一個邀功的人,費盡力氣把林滄拉出夢魇而林滄本人卻不知道這種事情,并不值得他生氣。
所以就是,被林滄莫名其妙按着親了半天,當事人卻覺得是噩夢這件事,才是他生氣的根源吧。
照林滄所說,他在第一個夢魇裡見到自己離開,然後……
“喂,你為什麼親他。”林淵冷着臉說道。
“他主動的。”林滄毫不猶豫。
“……”
某種意義上來說,林滄說的也對。
“所以你就反過去親他了?”
還推也推不開?
林淵窮追不舍,聲音帶上了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怎麼知……”林滄躲閃了一瞬,似是想起了什麼,滿臉通紅,連帶着從脖頸紅到了耳根。
他當時把夢魇中的那人當成林淵,親完才發現不對勁……
林滄有點想回答,但又不知道怎麼回答,于是張了張嘴,又閉上,又張了張嘴,又閉上。
“罷了罷了。”林淵看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林滄,自暴自棄般擺了擺手,而陷入糾結的林滄沒有注意到林淵同樣紅透的耳根。
“那我們……”林滄看着林淵的眼睛,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見。
他今天怎麼這麼乖。
林淵升起一絲疑惑,說道,“你之前不是說了麼?走,我們找個客棧。”
林滄的靈力已經枯竭,再不好好休息,恢複靈力,就要透支身體,造成無法逆轉的影響了。
林淵揉了揉一直耳鳴的耳朵,又趁林滄不注意,悄悄擦掉了眼角流下的鮮血。
等林滄恢複之後,再向他索取一些靈力吧。
隻是現在……
心神一旦松懈,被長久忽視的感官立刻反撲,眼前血霧彌漫,林淵暗自苦笑一聲,牽住了林滄的衣袖。
想着不要他透支,自己倒早已經透支得徹頭徹尾。
“我累了,你可以……抱我回去嗎?”
林淵彎了彎眼睛,盡可能雲淡風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