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淵直白而毫不客氣地點破,梅大夫才恍然大悟,驟然回味出林滄本人身上極強的矛盾感。
林滄是苟且偷生的靈族。
卻輕描淡寫地承諾為了對抗魔族舍命,讓他博得好感,深入魔族的核心。
他自是不會懷疑前者的準确性,躲避心祭的事實擺在面前,所以推理下去,林滄定然在後者說了謊。
林滄不可能單純地選擇付出,其中多半另有算盤,比如禍水東引,利用他,利用殷狐,利用軒轅宗。
可荒謬的是,這個矛盾卻被林淵指了出來。
如果他自己推理出來,絕對不會繼續信任林滄。
可是偏偏被林淵漫不經心地說了出來,甚至笑罵着拍了一把林滄的後腦勺。
梅大夫看着下意識捂住後腦勺,滿臉漲紅地回頭瞪視林淵的青年,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潛意識這種東西真的很可怕。
如果說這是讓他放松警惕而演的一出戲,那他隻能說,這場戲很高明,也很成功。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裡那杆秤已經産生了輕微的動搖。
“哪怕我告訴你們具體的地點,你們也找不到他的。”梅大夫思忖着開口,語氣中藏着試探,“他藏得很深,連殷狐都沒見過他真正的相貌。”
本在盤算着怎麼教訓林淵的林滄驟然一頓,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
怎麼回事。
明明剛才還像一個死活撬不開口的蚌殼,好不容易讓他有了一絲動搖,卻被林淵毫不猶豫地指出了話中的破綻。
按理說梅大夫應該更加閉口不言才是。
怎麼反而放松了警惕。
餘光之中,林滄瞄到了林淵眸中的一絲得意。
而梅大夫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盯着林滄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緩緩地說道,“宗主一直想要殺死魔族,為阿術報仇,但靈修的力量終歸有限,人族敵不過魔族。我可以告訴你們魔族的窩點,但是提前警告你們,若是想要禍水東引,讓軒轅宗對抗魔族,坐收漁翁之利,那很抱歉,軒轅宗沒那個能力,到時候我會告訴魔族你們的存在,被激怒的魔族會做出什麼,你們應該不難猜。”
有戲。
雖然是威脅,但這個威脅對他們來說并不成立。
他們從未做過禍水東引的考慮。
林滄正在思考如何才能讓梅大夫信服,林淵卻懶洋洋地接過了話頭。
“軒轅宗幾斤幾兩,我們還是清楚的,殺不死魔族,犯不着禍水東引。”林淵大言不慚地開口,“機關術尚可,但是隻憑機關術,肯定攔不住魔族,随便犧牲幾個人,魔族就能攻進來了。”
梅大夫聞言,額角冒出幾根青筋,“軒轅宗沒你想象的那麼差勁。”
“好好。”林滄随口敷衍,又自然而然地順勢往下說道,“你之前說他戒心很強,殷狐都沒見過他的相貌。那他又為什麼答應放你出來?”
梅大夫頓了一下,微一思考,感覺這并不屬于機密,便開口答道,“采藥。我會定期出門給他采藥,剛開始還派人監督,但是後來就允許我獨自出行了……因為我沒有靈力,所以他才會放下警惕。”
“但是你能接受靈力,證明你曾是靈修,對吧?”林淵挑眉。
“對,我曾是靈修。倒還忘了,你也是靈修。”梅大夫笑了一聲,忽然擡起眼簾,眸中劃過一絲精光,“不過你看起來傷得很重,怎麼,需要我診一診脈象嗎?”
林淵的臉色微微變了。
眼前這人精通醫術,能成為魔族身邊的醫官,必然不是鐘懷仁那樣的人醫可以媲美的。
而且也極擅長攫取别人的弱點,把握機會。
如果林滄在乎他的身體,就很難抵抗梅大夫的要求。
“怎麼,要不要診?”梅大夫不再看向林淵,盯着林滄,彎起了唇角。
“不必……”林淵話音未落,林滄忽然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撩起了他的衣袖,不容置疑地扯到了梅大夫面前。
“請診。”林滄用了敬詞。
“這麼看來,我也有點用處。”梅大夫笑了,在林淵瞬間難看起來的臉色中,扣住了他的手腕,反客為主,“既然如此,我可要開始提條件了。林滄公子,若你發誓不會傷害軒轅宗,不會傷害人族,我便……”
梅大夫說着說着,忽然停住了。
看向林淵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明顯的驚奇。
“你便什麼?”林滄擰起眉頭,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毫不猶豫地舉手發誓,“我以世間最後一個靈族的名義起誓,絕不傷害軒轅宗,也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族……”
林滄說到一半,臉色忽然變得奇怪起來。
靈族有靈,一旦起誓,便不可違背。
這個誓言竟然不能成立。
世界并沒有認可這個誓言的前提,無法提供約束作用。
而他的誓言中,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世間最後一個靈族。
他不是世間最後一個靈族?
林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