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仙女姐姐……”
“……醒醒……”
夕無耳邊響起一道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那聲音輕飄飄的,像根羽毛,一下一下地掃過耳際。
“仙女姐姐……你快醒醒……不要……不要死……”
聲音帶上了綿長的哭腔,接着“嗚嗚”地哭了起來。然而沒哭兩聲就戛然而止,“哇啊”一口血從女孩兒嘴裡噴了出來。
她趴在地上,半邊臉浸在血污裡,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沒用,更恨自己什麼武功都沒有,什麼都做不了。
夕無猛得睜開眼睛,燒得漆黑的房梁懸在空了一邊的瓦房上,明亮的月光悠悠地晃進來,透出淡淡的陰冷。
什麼味道……
空氣滾燙嗆人得厲害,吸入周遭的空氣後夕無喉嚨又痛又癢,想咳嗽,但整個人無法動彈,連嘴巴都張不開。
等等……嘴巴?喉嚨?
她這是……有身體了?!
這一認知讓夕無興奮得雙眼通紅。
落在一旁的女孩兒眼中,眼前的女子被淹沒在一堆灰燼裡,滿臉的血污,四肢被折成殘忍的弧度。手臂關節處,一截森森白骨赫然破出皮膚。
唯有一雙眼睛亮過天上的明月,如同剛從阿鼻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女孩兒大喜過望,她快死了,但能看着仙女姐姐活過來,她死也沒遺憾了。
恢複了點力氣後,夕無強行扭過僵硬的脖子,轉動眼珠,斜着眼看向身旁的女孩兒。
女孩兒已經沒了氣息,死在了滿地狼藉裡。她比夕無還慘,半邊身子都沒了,隻剩上半身朝向夕無,
月光下,女孩兒半邊身子後面有條長長的帶着肉沫的血污,是她爬過來時拖出的痕迹。
夕無試圖起身,她這才發現,這劇身體,好像不太對勁。
四肢都朝着亂七八糟的方向拐,尤其是關節處都被打斷了,好點的還留着骨頭,其餘的都被打碎了。
要不是她來了,這具身體的主人,怕是死得不能再徹底了。
痛,太痛了。哪怕隻是躺着不動,劇烈的疼痛時時刻刻都襲擊着她,喘口氣都撕心裂肺的痛。
痛才好啊,痛證明她活下來了!
夕無誕生于九天諸神的心魔,初生之時沒有身體,隻是一團濃黑的怨氣。
自她出現在九重天,諸神第一時間降下天罰。但由諸神心魔産生的怨氣,自然繼承了他們的力量,天罰無法将之打散。諸神隻得合力圍剿,在被打散前的最後一刻,夕無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沒想到再睜開眼,她不但活了下來,還擁有了一具身體。
哪怕這具身體殘破不堪,但也給她提供了栖息之所。藏在肉體凡胎裡,諸神要找到她可不容易。
夕無猜想自己應該是來到了下界,既然能生出自我意識,并得到生機,那便證明了天道是允許她存在的!
那些所謂的神,又有什麼資格決定她的生死?!
夕無決定了,待她神功得成,一定要殺回九重天,為自己正道!
“唔——!”
翻天倒海的記憶瞬間拍打而來,夕無大腦無比疼痛,像有一股火在腦内爆開,岩漿四裂,燒遍她每一根神經,比身體上的痛苦還要厲害百倍,連她都忍不住痛呼出聲。
這是屬于身體主人的記憶。
無數畫面閃過,夕無拼湊出了她悲慘的一生。
作為孤兒的安詢意從小吃盡苦頭,在破廟裡險些凍死。恰逢進破廟躲避風雪的鶴山派掌門令狐極,這才撿回一條命。
令狐極發現她骨骼驚奇,是天生的練武奇才,便将她帶回鶴山派,收為關門弟子。
這一舉動,卻招緻鶴山派上下的疑惑、不滿。
令狐極年愈九十,六十歲創辦鶴山派,三十年就将鶴山派發展為正道武林數一數二的門派。
他的幾個弟子,大都年過四十,在江湖上頗有地位。
要他們接受一個比自己子女還小的人,當自己的師妹,屬實是不願。
年輕弟子就更不用說,對着一個豆芽菜叫“師叔”,他們怎麼叫得出口?
在令狐極的教導下,安詢意進步得很快。她原以為找到了家,一切卻在令狐極閉關後都變了。
平日裡不搭理她的同門們,開始明目張膽的欺負她。
不僅在生活上欺壓她,每日比武都下死手,饒是安詢意進步快,但也比不過從小習武的他們。
她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更受傷的,是她的精神。
年長她許多歲的師兄師姐,對安詢意的遭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她留着一口氣,師父出關後他們都有理由解釋。
安詢意在鶴山派中,過上了人人都可踩一腳的日子。越是反抗,她被傷得越狠。
唯有大師兄雲止行制止過對她的欺辱行為,當下安詢意得救了,但緊接着,是更猛烈的欺負。
久而久之,安詢意也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