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下人婚配之事,一路從二月忙到四月,才漸漸告一段落。閑來細數今年内接下來的重大事件,也就是九月份娉姐兒、婷姐兒及笄,以及臘月裡骐哥兒周歲了。
說到姊妹二人及笄,頭一個最興頭的自是姚氏。先時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歡喜,接着又惆怅起來:雖說放眼整個盟朝,十五六歲尚且待字閨中的小娘子比比皆是,有的是父母疼愛,想多留女兒過兩年無憂無慮的閨閣生活;有的是憂心太早出嫁,身量未成,不好生養。但是娉姐兒與婷姐兒姊妹二人的婚事一絲眉目也無,雖不是無人來求,卻都不是上上佳選,偶爾有一個兩個姚氏看得入眼的,偏生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或是擱淺,或是不了了之,這也實在是壓在她心頭的一樁大事。
要知道四九城裡許多小娘子,及笄的時候都已經有了人家,辦及笄禮時,夫家人或是過來觀禮,或是送來各種珍稀的首飾給未來的媳婦插戴。娘家人自然也是卯足了勁兒将及笄禮辦得格外盛大,也是有震懾親家的意思,讓他們看看自家的女兒是何等金尊玉貴。
姚氏初為人母時就幻想過這個盛大的儀式,就連殷萓沅也早有準備,托人尋覓了龍眼大的珍珠、罕見的各色寶石,又翻閱古籍、四處尋訪古代的名媛淑女曾經佩戴的首飾樣式,着人打了不少頭面,也是好一副慈父心腸。
如今夫妻二人雖有些惆怅于及笄禮沒了夫家的祝福,算不上十全十美——實則主要是姚氏在發愁,照殷萓沅的想頭,哪家的臭小子都配不上他的寶貝閨女,清清靜靜快快樂樂地待字閨中,享受父女天倫,還更好些——但姚氏提前近半年早早開始籌備,也定要将姐妹二人的及笄禮辦得八音疊奏,鼓樂齊鳴。
最先議定的自是正賓等的人選,花老太太也曾問過姚氏的意思,需不需要她老人家出面,請兩個在京城裡素有美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前來擔任正賓。譬如當年桃姐兒及笄的時候,就是憑借花老太太與黔國公夫人的交情,請來了沐夫人和她的兒媳衛氏,分别擔任桃姐兒的正賓和擯者。
花老太太談及此事,還有幾分感慨:“我與衡娘還是托我們家沅沅的福分才結識的,算起來相識、相交也有數十年了,可惜天不假年,衡娘竟先棄我而去。算起來當年一道上香山賞紅葉,入潭柘寺拜金身的老姐妹,如今也不剩幾個了!”
老人家言及此處,不由覺得傷感,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邊上侍立的大丫鬟金粉見狀,連忙上前奉上巾帕,餘氏與姚氏兩個兒媳也急忙上前勸慰。
好哥兒坐在婷姐兒下首,悄聲問道:“三姐姐,衡娘是誰?沅沅又是哪個?”婷姐兒便輕聲地解釋給他聽:“衡娘是已故的老黔國公夫人,上回在張家吃酒席,寒暄時同伯母說話的那位沐夫人你可還記得?她就是老黔國公夫人的兒媳婦。”好哥兒眨了眨眼睛,了然地點了點頭。婷姐兒便抿着嘴微微一笑,又道:“至于沅……咳咳,這可不是咱們可以随意喊的,祖母說的當然就是我們家的太後娘娘。因着先景元皇後出身沐家,又是我們太後姑母的婆婆,所以我們家與黔國公府算是親戚關系,祖母這才得以認識沐老夫人,結為至交。”
好哥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又小聲地問婷姐兒:“那祖母為甚叫姑母沅……叫那個名字,伯父和爹爹的名諱裡不都有那個字嘛。從前姑母在家的時候,祖母喊一聲那個名字,姑母、伯父、爹爹三個人都答應一聲,那場面……多好玩呀。”他偷偷地笑起來。
婷姐兒先是一呆,後來又被好哥兒的設想逗得莞爾一笑,擡手摩挲着他的後腦勺,笑着呵斥道:“不許胡說,長輩也是你能開玩笑的?”
娉姐兒在一旁聽了半日,早就忍不住了,接話道:“那你就不知道了,這裡頭可是有一段緣故的,追究起來,甚至算得上佳話。從前先帝爺在世的時候,和我們的姑母可以說是鸾鳳和鳴,伉俪情深。方才祖母喊的兩個字,是先帝爺帶頭喊起來的——咱們家雖然有三個‘沅沅’,”說到這裡娉姐兒刻意壓低了聲音,還鬼鬼祟祟地瞥了殷苈沅和殷萓沅一眼,“可是先帝爺的後宮裡頭,那可隻有姑母一個‘沅沅’呀。再說了,姑母名諱中間的那個‘芷’字,拎出來取什麼昵稱,可就不似‘沅’字那般順口好聽了。先帝爺待姑母情深義重,有幾回當着祖父祖母的面喊出來,許就是這個緣故,祖母有時候說得順口,也這麼稱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