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領着那丫鬟給娉姐兒請安,又道:“托姑娘的福,奴婢一切都好。隻是我這妹妹當差不謹慎,捅出一個大簍子,不敢向太太回話,隻能求姑娘做主了。”
娉姐兒猜中了春山的來意,便點頭笑道:“春山姐姐太客氣了,從前秋陽的事,我還欠了你人情呢,有什麼事自管說出來,若我能幫的,絕不袖手。”
娉姐兒天生心熱,即使如今寥落失意,卻也沒有淡了那一顆助人為樂之心。春山聽她說得如此客氣,秋陽之事,分明是春山自己怕擔幹系才向娉姐兒姊妹求助,卻被娉姐兒說成保護好哥兒不被丫鬟帶壞的大功一件,越發感激涕零,趕緊推了推邊上的丫鬟,示意她向娉姐兒開口。
誰知那姑娘原本隻是怕得發抖,此時不知怎的,竟哭了起來,哽咽得沒法說話,隻能一個勁兒磕頭。
娉姐兒看過去,這才發現那丫鬟雖然看着拱肩縮背好不可憐,可身上一件比甲的顔色卻很是光鮮,看花樣和料子,竟是個一等的大丫鬟。她吃了一驚,不由站起身來,愕然道:“你是哪個院子的?擡起頭來我瞧瞧。”
春山見她不頂事,歎了一口氣,隻能代為交待:“姑娘容禀,這位妹妹是二少爺房裡的春風,原先也是太太房裡出來的,因着和奴婢有幾分香火情,便也時常來往。今日奴婢的丈夫帶回來一些新鮮的塘藕,奴婢就想着給幾個姐妹分送,便到崇阿館去看她。我們在崇阿館與星馳樓之間的夾道說話,可巧見到星馳樓裡的丫鬟路過。奴婢是嫁了人的,一眼便看出那丫鬟不對勁……”春山說到這裡,有些猶豫地看了娉姐兒一眼,對着娉姐兒這樣一位未嫁的少女,不知怎麼啟齒。好在娉姐兒沒有追問,她便繼續道,“奴婢以為是那丫鬟不守規矩,私底下與外男有染,趕緊揪住了那丫鬟審問……誰知她竟然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還口口聲聲說,這孩子是二少爺的。”
春山說話幹脆利落,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事情的重點,倒是前面解釋自己牽涉其中的緣由時過分詳細,有啰嗦之嫌。想必也是覺得自己出嫁之後不該管崇阿館的事,擔心娉姐兒覺得她越俎代庖。
有了之前秋陽的事情做鋪墊,如今再聽到這樣的事,娉姐兒竟也并不十分擔心憤怒,反而有一種荒謬的感覺。當初秋陽挑唆好哥兒的事情被春山揭發時,娉姐兒覺得天都要塌了,結果秋陽隻是在言語上不規矩,并沒有真的發生不才之事,雷聲大雨點小。因而這一回,娉姐兒本能地覺得也隻是一個烏龍,可能那丫鬟隻是和小厮有染,生怕遭受責罰,才想把孩子栽派到少爺的頭上。
畢竟好哥兒才十四歲,他知道什麼兒女之事,又怎麼可能讓丫鬟有了孩子呢?他才考過院試,這一向都是在發奮讀書的,如果真的被什麼狐媚子分了心,這一回又該名落孫山才是。
這春山說話太過簡潔,也有個壞處,裡面許多細節都說得不明不白的,叫人一頭霧水。娉姐兒穩了穩心神,又坐了回去,蹙眉道:“你們到底是怎麼發現的,詳詳細細說出來。”
春山隻得詳細說道:“奴婢見那丫鬟走路姿勢妖妖娆娆,一點都不像……不像黃花閨女,就叫住她細問,她自稱在星馳樓聽差……”她頓了頓,有些心虛地看了娉姐兒一眼。
春山當慣了大丫鬟,從前在崇阿館的時候一向說一不二,連好哥兒的兩個媽媽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所以一看見不規矩的小丫鬟,本能地過去訓斥。那丫鬟也認得春山,卻對她沒什麼敬畏之心,非但不服管教,還笑話她,說她出嫁之後已經不是管事大丫鬟了,不過是個臭車夫的婆娘,居然來管她的閑事。身份不夠也就罷了,兩人各有司職,誰也管不到誰頭上。
話糙理不糙,春山要降伏她,确實也沒個身份,此時說給主子聽時,難免覺得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