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兒的态度落在娉姐兒眼裡,無疑是肯定了她的猜測。雖然早就知道真相如何了,可得到确認之後,内心非但不覺得輕松,反而更加疲憊沉重。
一時覺得好哥兒十分沉不住氣,不過兩三句話的功夫,他就這樣束手無策地坦白了;一時又覺得幸好他坦白得快,要是他死鴨子嘴硬,對着親姐姐還百般撒謊隐瞞,自己肯定會更加傷心失望。
她疲憊地抹了一把臉,三言兩語将方才春山回禀的事情說了,“就是這樣,章媽媽和朱嬷嬷一塊摸出來的喜脈,想必是準的。”
好哥兒的臉色很不好看:“她……之前對我說過,撒嬌作癡的,想要一個名分。我還以為她是想從我這裡騙來些榮華富貴,根本沒當一回事。”
娉姐兒冷笑道:“你沒當一回事嗎?你不是還承諾人家,等你考中了秀才,就跟娘求了她來,放在房裡做個姨娘?”
說到這裡,娉姐兒隻覺得血往頭上湧,她高高揚起胳膊,冷喝道:“你這個混賬東西!”
好哥兒見姐姐要打他,又是害怕,又不敢躲,吓得偏過頭,緊緊閉上了眼睛。
巴掌卻半晌沒有落到他臉上,好哥兒奓着膽子睜開一隻眼睛,發現娉姐兒早就把手放下,筋疲力盡地坐在椅子上,小口地喘着氣。
見好哥兒賊頭賊腦打量她的樣子,娉姐兒頹然道:“你長大了,姐姐也不來打你。還是告訴了爹娘,由爹娘決定怎麼處置吧。”
好哥兒聽見姐姐不打他,才要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撒嬌,聽見娉姐兒要告訴父母,登時吓得臉色發白,連連告饒:“好姐姐,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這要是讓爹知道,我皮都要被揭了。”
“那就讓爹揭了你的皮好了!”娉姐兒厲聲道,“你以為這件事跟你小時候欺負娟姐兒、欺負鄭琅那樣,一句‘小孩子調皮不懂事’就可以輕輕揭過的嗎?我告訴你,小小年紀,行這種污穢之事,就是下作,就是沒出息,天地君親師都容不下你!”
娉姐兒生氣到了極處,奈何以她的教養,也說不出來更肮髒和惡毒的字眼了。“你有沒有想過,你才十四歲,房裡就有了個不明不白的孩子,以後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你!”
好哥兒默默聽着姐姐的數落,慢慢地收斂了臉上讨好的笑容,他确實沒有想過這些。隻是男孩子到了年紀,身體漸漸地發生了一些變化,有時候早上醒來,還得換了中衣亵褲,才能體面地出門請安上學,難免會對一些事情産生好奇。
自從秋陽之事後,姚氏又将這個獨子看得很嚴,崇阿館裡的丫鬟都經過嚴格篩選,上至一等的春風,下至四等的林雕、林鹬,生得最好的也至多得一個“五官端正”的考語,生怕來了個美貌的丫鬟,讓好哥兒分了心。
不過将星馳樓賜給好哥兒當書房,本就是姚氏臨時起意,沒有仔細地準備。又想着星馳樓以前空置着,裡面除了随院子走的粗使婆子和四等丫鬟,也沒别的人。在姚氏看來四等丫鬟再微賤不過,沒有主子的許可,連屋子都不許進,況且都淪落成四等了,又能有什麼好的?所以她根本沒看一眼蘆莺和黃莺兩個,覺得好哥兒是萬不會與她們有交集的。
誰知道可巧有個美貌的蘆莺呢?當初剛進随侍處的時候,因為生得标緻,看着讨人喜歡,朱媽媽原本也是對她寄予厚望的。誰知道教了規矩和差事之後,卻發現她是個粗笨懶惰,不堪使用的,性子又膚淺張揚,頭腦也并不聰明。這樣的人,空有美貌,若放在主子跟前,遲早要添堵闖禍。朱媽媽便将她判為四等,不許她近前服侍了。至于四等丫鬟被分配到哪個院子,是朱媽媽手底下的其他媽媽在分配,當時做事的媽媽也隻避諱着華寶堂、水天閣等幾個主子住着的院子,随手将她指到了一個沒人住又不常用的星馳樓中。
誰也沒有想到,還能有這樣的陰差陽錯,姚氏剛巧将星馳樓給了好哥兒當書房,蘆莺又剛巧被好哥兒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