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是年少慕艾,想多親近親近這個賞心悅目的小丫頭。于是變着法兒将丫鬟小厮支開,借口要清淨讀書,創造可以與之相處的空間。誰知後來一步一步地……
好哥兒回想起來,也覺得迷迷糊糊。并沒有人教他什麼,他隻是憑着自己的本能做事。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年紀都小,什麼都不懂,還鬧了許多笑話。蘆莺生得白皙,羞紅了臉嘻嘻而笑,樣子嬌俏喜人,讓人心裡好似小貓在抓一般。後來漸漸入港,初嘗滋味,難免沉迷,于是一步一步找了更多的借口,撒了更多的謊言。說什麼自己要點燈夜讀,這紅袖添香添着添着,就從書桌,一路添到了供他小憩的春凳上。
最先發現的應該是和蘆莺一起當差的黃莺了。不過這小丫鬟膽子又小,又不明理。知道蘆莺一飛沖天,心裡很是羨慕,但若讓她告訴别人,她也沒這個膽子。
蘆莺享受着黃莺對她的豔羨和讨好,久而久之,她不滿足于同為四等丫鬟的黃莺的奉承了,開始幻想着地位更高的丫鬟對她俯首帖耳的樣子。
要踩在春風頭上作威作福,蘆莺暫時還沒這個膽子,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流丹閣的丫鬟身上。畢竟這一府的主子之中,沒有比流丹閣的萬姨娘和娟姐兒母女更窩囊的了,她們跟前的大丫鬟,也平白比别的院子裡的大丫鬟矮了幾分。
她試着對和風擺架子,和風一開始并不理會她,于是她擡出好哥兒的名号,和風果然立刻換了臉色。于是就有了去年娉姐兒與婷姐兒看到的那一幕。其實她們當時猜得已經離真相很近了,蘆莺确實是借了好哥兒的名号,西瓜也是她自己喜歡吃,才去流丹閣搶的。
娉姐兒懶得追究,婷姐兒雖然想管,但因為和娉姐兒吵了一架,自己心裡又有事,略施小懲,罰沒了蘆莺的新衣裳也就完了。回去之後蘆莺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闖了大禍,因為沒了新衣裳,還朝好哥兒撒了許久的嬌,最後好哥兒自己拿了幾兩銀子,讓小厮去外頭鋪子裡扯了各色花布給蘆莺,她才破涕為笑。
當時也沒有細想,如今娉姐兒一語驚醒夢中人,一想到自己做的糊塗事不僅會毀了自己的前程,還要氣壞爹娘,讓一家子都沒了臉面,好哥兒立馬出了一身白毛汗。他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可憐巴巴地看着娉姐兒,喃喃道:“姐姐,我……”
娉姐兒原本已經傷心透了,可看着好哥兒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神情好似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茫然無措中帶着幾分可憐,又有幾分小小的央告和讨好。
她不由想起從前跟着姚氏去莊子上踏青,她領着弟妹們在田邊玩,也遇到過一隻小狗,和莊頭豢養的那隻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狗不同,這小流浪狗瘦瘦的,毛色黯淡,唯有一雙大眼睛濕潤明亮,看得人心裡軟綿綿的。
娉姐兒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頭,吓得婷姐兒和娟姐兒躲得遠遠的。兩個妹妹一個嫌髒,一個怕咬,娉姐兒卻沒有這樣的顧慮,給了它一點吃食,它就一直跟着。原本是想收養它的,可莊子裡的婆子說這種狗野性大,身上又不幹淨,将它呵斥走了,轉頭抱來一窩家狗新下的小崽,讨好地讓她挑。娉姐兒挑來挑去卻沒什麼看中的,最後也沒有養狗,可是那隻小流浪狗楚楚可憐的眼神,她到現在都忘不了。
現在想這樣做什麼!
娉姐兒在心裡責備了自己一句,終究還是看不過眼,将自己的帕子拿出來丢到好哥兒懷裡:“簇新的衣裳拿來擦汗,你也做得出來!”又同他說事:“這件事太大了,是不可能瞞住的。我現在就要領着你和那個蘆莺去見娘,同娘說清楚,你乖乖聽憑娘的處置,表現得乖巧些,想必娘也不忍心嚴懲你。知道怎麼說話嗎?”
好哥兒見娉姐兒還肯管他,又肯舍了帕子給他擦汗,就知道姐姐沒有真的抛下他,心裡一松,登時點頭如搗蒜:“我就知道,二姐姐是最疼我的,不會不管我。你放心,在娘那裡我一定老老實實的,娘問什麼,我就答什麼,娘要罵我,我就低頭聽訓;娘要打我,我就把臉湊過去,絕不讓娘費勁了。”
這俏皮話并不高明,沒能把娉姐兒給逗笑了,可他對娉姐兒那種信任、依賴和重視,卻讓娉姐兒那顆因為婷姐兒的傷害變得冷硬的心再度感受到了溫暖。
這一絲暖意讓她破例提醒弟弟:“你是娘的親兒子,娘即使打你罵你,也隻是恨你不争氣,肯定會想方設法護着你的。可蘆莺不一樣……我不知道你隻是好奇兒女之事而找了她,還是對她真有幾分感情,總之我要提醒你,蘆莺是保不下的,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