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兒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他摸了摸後腦勺,赧然道,“說什麼擡姨娘的話,都是哄她的,我怎麼會為了她違拗娘的意思。”
娉姐兒歎道:“我說的保不住,可不是不給蘆莺擡姨娘那麼簡單。我的意思是,這個孩子,娘肯定是不會容許蘆莺生下來的;甚至是蘆莺這個人,也保不住——要麼活活打死,要麼遠遠地賣了,沒有别的出路,你明白嗎?”
好哥兒聞言,唰地白了臉,震驚道:“怎麼會如此……”
娉姐兒:“方才我說的話,你還是沒有明白嗎?如果你今年二十四歲,發生了蘆莺這樣的事,娘至多因為這丫鬟不安分,敲打她幾句,多半會看在你的份上,給她個姨娘的身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可你今年隻有十四歲,這樣的事就是一樁醜事,會影響你的前程,也會影響我們家的名譽,娘肯定得把事情壓下來……我同你說這些,就是讓你心裡有個預備,到時候娘處置蘆莺的時候,你别表現得……不得體,白白傷了娘的心。”
她擡起臉,嚴肅地看着好哥兒:“你要明白,娘處置蘆莺,不是因為娘狠心,而是沒有辦法。你還要明白,蘆莺落得這樣的下場,不怨娘也不怨我,也不能怨告訴我們此事的那幾個丫鬟婆子,都是怨你——是你行事不慎重,未婚先有子,是你害苦了這小姑娘的一輩子。你也别說她自己輕狂,她是丫鬟,你是少爺,她是個女子,你卻是男子,在你和她之間,你占盡了優勢,從與不從,她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你要記住,無論她得到怎樣慘痛的下場,都是你害的!”
她嚴厲地看着好哥兒蒼白的小臉。他好似丢了魂似的,被姐姐這一番話震懾,錯愕、心虛、懊悔、内疚等種種情緒毫不矯飾地在他尚且帶着幾分青澀稚嫩的面容上交替出現。
娉姐兒又歎了一口氣,她想告訴好哥兒,如果真心喜歡這丫頭,也該學會控制自己的沖動,學會忍耐和等待。等将來娶了正妻,若是個賢良的,再從容擡舉蘆莺也不遲,可他偏偏這樣急色……
罷了,事已至此,說也無益,而且這樣的話若是将來落到弟妹耳中,肯定會記恨她這個大姑姐的。
娉姐兒咽下了未盡的話,也不打算細問好哥兒究竟對蘆莺是什麼心思,他到底看中了蘆莺的什麼,反正不管他是真心喜歡還是一時好奇,蘆莺的命運都已經被決定好了。
她慢慢地站起來:“想明白了,就跟我走吧。”又沖耳房那邊喊人:“鬓雲,帶着人跟着我往物華堂去。”
耳房與娉姐兒和好哥兒談話的正房相通,又沒有關門,姐弟之間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傳到了被捂着嘴的蘆莺和看守她的鬓雲耳中。鬓雲身為娉姐兒的心腹,知曉來龍去脈也有助于她為主子做事,故而雖然驚訝,更多的是歎息自家主子的不易。而蘆莺從他們的話中得知了自己的命運,驚恐不已,幾番掙紮着想要跑出去,也不知道是想求饒還是想逃命。鬓雲怕她驚動旁人,幹脆捆了她的手,又拿帕子堵着她的嘴。
聽見娉姐兒喊人,鬓雲便一隻手鉗制住她,半推半扶地将她“運送”到了物華堂。在鬓雲的“押解”下,路上蘆莺别說喊人或者逃跑了,她連扭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物華堂裡姚氏還在校對禮單子,屋裡烏泱泱攤了一地的東西,都是好哥兒考過院試辦宴時親戚朋友送的禮物。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童生試,禮物也都是些小件,不算十分貴重,可寓意不同尋常,姚氏還是美滋滋看了許久。
看見女兒扯着兒子進門,後面女兒的丫鬟手裡還扛着個“大粽子”,姚氏被這陣仗逗得一笑:“你們兩個又在玩什麼呢?”
從前娉姐兒變得沉默,姚氏也為她擔心了許多時候,不過後來好哥兒考過院試之後姚氏被分了心思,又理所當然地認為,既然自己因為兒子有出息轉憂為喜,女兒肯定也一樣,有了喜事,自家就高興起來了,因此也沒有再關注女兒的情緒,而是默認她已經好了。
此時見到女兒“恢複了開朗”,還和兒子“玩成一團”,姚氏心裡别提多熨帖了。
看着姚氏歡歡喜喜的模樣,娉姐兒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好哥兒更是心虛,垂着眼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