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不由自主地按下關于第一個問題的思考,轉而試圖回答第二個問題。
可是喜歡不喜歡,又哪裡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十七歲少女可以理得清的呢?
自己對譚舒愈的感情,算是喜歡嗎?覺得他挺可愛,也願意和他說幾句話,但一想到和他做夫妻,生活在一起……娉姐兒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出來,并且在想象的過程中,覺得很别扭,很古怪,很……不适。
那到底什麼是喜歡呢?當初對謝載盛的感覺,就一定是喜歡了嗎?還是說,就是被别人喜歡了,覺得高興,覺得得意,有些飄飄然?心裡的甜絲絲,又有幾分是喜歡,幾分是得意呢?
如果說當時謝載盛表白的時候,娉姐兒還覺得心跳得厲害,那麼聽說譚舒愈的情意,她一絲心跳加速都沒有。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謝載盛是當面說話,他給人的壓迫感又很強;而譚舒愈為人溫和,又是托人傳話,情況不一樣。
既然弄不明白喜歡或者思慕的問題,娉姐兒的思緒就又跳到了“感激或者感動”上。
她忽然又有了醍醐灌頂的感覺,覺得鬓雲的提示為她方才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興找到了一個準确的表達。從前譚舒愈托顧氏來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有多高興,更多的是覺得煩——既是覺得顧氏交淺言深,說話又太愛繞彎子,很煩;也是覺得父母都明确拒絕譚家的提親了,他還來找人問個不休,有點煩。
可現在她卻覺得很高興,這一份高興,并不是因為“譚舒愈”這個人選,而是因為她自己在經曆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之後,降低了對自己的評價,也降低了擇偶的标準。
想明白這兩個問題之後,不必鬓雲再說,娉姐兒自己也有了答案。
她本來對顧氏說的是,需要再有一些時間仔細考慮,才能答複,可如今鬓雲用簡簡單單兩個問題幫助她理清了思緒,她忽然有了答案。
如果嫁入譚家,即将面對的是看不上她家門第的心高氣傲的大姑子、擅長挑撥離間少說有百十個心眼子的小姑子、心思深沉手段又狠辣的婆母——并且這位婆母本來對她的欣賞之情如今已經轉為遷怒,而她唯一能倚仗的是丈夫對她的愛,僅有的盼頭則是新甯伯府的榮華富貴,以及成為伯夫人的體面尊榮。
後者就不多提了,新甯伯、伯夫人都還健在,世孫夫人想要上位還得熬死整整兩代人。而且三世同堂——很快升為四世,頭頂兩座大山,人際關系錯綜複雜,宗婦面臨的雞毛蒜皮也遠遠多于甯國公府。至于前者,實在太虛無缥缈、太不可依靠了。所謂一見鐘情,脫下那層華美的外衣之後,不過是見色起意。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娉姐兒再怎麼自恃美貌,也很清楚,自己遲早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并且遲早有比自己更美貌的人出現。如果在危機來臨之前自己還沒有掙到足夠的籌碼,那麼在譚家她将毫無立足之地。
可是譚家卧虎藏龍,她又拿什麼資本去和這麼多不省油的燈去鬥呢?笑話,她在自己家裡,都被一母同胞的妹妹耍得團團轉,她又怎麼可能坐得穩世孫夫人的位置?
若是兩情相悅,倒還能另當别論。畢竟俗話說了,有情飲水飽,如果她真的對譚舒愈情根深種了,或許她願意付出代價與相愛的人厮守,勇敢地迎接新甯伯府的女眷們對她的刁難。但娉姐兒完全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甚至對譚舒愈的“非卿不可”,也沒有足夠的信心,并且感到費解。
于是在顧氏下一次造訪的時候,娉姐兒慎重而又果斷地給了否定的回答,當然,言辭還是委婉的,好言感謝了譚舒愈的青睐,也慰勞了顧氏居中撮合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