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軀即是載體,也是束縛。
但蘸蘸始終心中不曾有過懼意。
本就是從地獄而來的,又何懼重入地獄?
隻見被厲鬼團團圍住的蘸蘸忽然安然盤坐下來,以她為中心,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人影,戴着高高的尖尖的帽子,手裡拖拽着鎖鍊。
“後面就靠你了,老大!”
黑色幻影身量通天徹地,甩起鐵鎖鍊,将厲鬼裹成的圓球不斷纏繞,圓球開始逆方向逃跑。
蘸蘸快步離開戰争區。
她心頭卻仍然像是有一塊石頭懸着。
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能夠輕易感化厲鬼,而她的靠近卻隻是讓厲鬼更加暴躁。
強行鎮壓與安撫,真的是兩回事。
或許這也是地獄知曉了鬼島存在,卻沒有強行收容的最大原因。
蘸蘸順着小路走,來到雜貨鋪。
林邊伫立着一座土地廟,殘破簡陋,半壁傾頹。
烏雲壓頂,檐角鐵馬凝出幾滴冰冷露水,落地清晰可聞。
若不是建築物周身淡淡金光,空氣中檀香氣息,與雜貨鋪幾分熟悉,蘸蘸也沒想到土地廟會失去法力僞裝。
突然裡屋傳來輕微咳嗽,蘸蘸推門上前,見廟内依舊是雜貨鋪的陳設,土地公婆坐在木制搖椅上,眼眶深陷,瘦骨如柴,寥寥幾根白發,像老去了幾十歲。
蘸蘸的出現,引起他們側目,蘸蘸皺了皺眉,反身将背包中的礦泉水瓶和面包取出,想塞到老太手中,沒想到卻被她拒絕了。
老太搖着頭,喉嚨裡擠出沙啞碎調,倒是老頭精神力好一些,指了指屋子正中央的香台。
蘸蘸一下就明白了,神不吃人類食物,靠凡間供奉的“氣”維持精氣神。
蘸蘸上前從抽屜裡取出香蠟紙錢,點燃後對着天地虔誠拜揖。
袅袅青煙萦繞一室,垂簾垂影都變得有些模糊溫柔,搖椅上的兩個老人翕動鼻翼,臉色漸漸恢複光彩。
蘸蘸心也跟着安定不少:“還好你們沒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這句話還沒說出口,老太太伸長脖子,做出口型:快走!快走!
蘸蘸吓得抽身後退,卻已晚一步,隻見半壁垮塌的牆壁後走出一個人影。
出水蓮花目,弱柳扶風身,唇紅齒白,美目流轉。
好一個美人胚子。
“阮煙?!”蘸蘸不可置信,怎麼這麼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在這裡遇見她?
“哎、哎、哎!”土地婆連連歎息,好似有極大的積怨。
“蘸蘸,他們鬼上身了,快過來!”阮煙向她招手,嘴角彎笑,瞳孔深處卻一絲暖意也無。
蘸蘸一動沒動,她鬧不懂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眼珠子四轉,迅速捕捉周圍線索,卻見土地公皺眉盯着自己,不住搖頭,示意她千萬别去。
蘸蘸視線落到阮煙腳步的殘牆上,磚塊斷口嶄新,明顯是剛出現不久的打鬥痕迹。
蘸蘸突然想起一句話,這世間沒有任何意外,所有的意外都有迹可循。
土地公婆突然虛弱,阮煙不是時候的出現。
這中間一定有某種聯系。
而這之間,誰是意外?她又該信任誰?
分秒之間,蘸蘸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阮煙又招呼了蘸蘸一聲。
蘸蘸突然轉過身,将一顆提起築基的珍貴丹藥,塞入土地公口中。
土地公周身檀香氣息愈發濃重,土地公喉嚨間咔出黑血,吐到地上,灼出青煙。
“究竟怎麼回事?”蘸蘸拍着老人背脊,觸手感覺沒有體溫,像拍一塊石頭。
土地公虛脫的說:“這妖女說得沒錯,我和土地婆早已沒了自保能力,被鬼怪占據軀殼奪取神識是常有的事,你快走吧!”
蘸蘸上一次來就接觸到的是同樣的事,但她笃定老夫妻倆并非壞人。
若非他們以己之身鎮壓亡靈,也換不回來幾十年的太平。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土地公變得有些生氣,“之前要不是你為了逃走,強行破壞了地下室的法陣,我們老兩口又怎麼可能找到反噬?!”
蘸蘸一怔,臉上像是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阮煙輕笑說:“我都跟你說了,這些非人的東西不會與你有共鳴,他們才不會再意多死一個人燒死一個人呢,他們隻再意不再放走亡靈,再犯天規,妄想将功抵過,重列仙班!”
土地公氣得大聲唾罵:“你個小妖女,胡說八道!”
阮煙漫不經心的摳了摳鮮紅指甲:“表姐,早告訴過你,世間所有事都有因果,你就是蠢!”
“那你目的是什麼?”蘸蘸突然開口道。
她目光鎖死阮煙雙目,尖銳如小刀,一絲謊言都逃不過她掌心。
阮煙卻垂了眸,輕笑中帶着不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