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标——或者現在應該叫他青木修——自打有記憶來,第一次遇到像諸伏景光這樣平等對待他的人。
他出生在實驗室,從小不知道父母是什麼,小時候的記憶裡每天除了實驗還是實驗,永遠都有數不盡的實驗在第二天等着他們。
久而久之,青木修也學會了不去期待,他相信隻要自己沒有期待就沒有痛苦。他與那些“共患難”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也并沒有他向諸伏景光描述的那般好。他們從小就被教育,雖然有血緣關系作為牽絆,但他們之間是競争關系。
你死我活的競争關系。
有幾個兄弟姐妹就直接死于競争失敗被實驗人員清除。
那是很恐怖的景象,杜林标把他們死前圓睜着眼睛的模樣深深刻進記憶中。
他們死時大都是面色痛苦的,但無一例外臉上都帶着解脫的笑容。
有時候的實驗太痛苦,青木修也會小小的羨慕那些早早死去的兄弟姐妹一下。
“希望他們下輩子不要再來人間了。”
這是他曾經許下的唯一願望,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那些死去的人。
青木修以為自己的生活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哪怕後來逐漸從實驗室中脫離,被先生和琴酒塞到各個小組去監視那些代号成員,自己也未有一日得到過平等的對待和應有的尊重。
就像他曾經聽到一位代号成員和自己的同伴說的那樣:
“這個家夥就是實驗室造出來的怪物,是不是人都還得另說。”
當初無意中聽到這句話,青木修一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
畢竟他們說的也沒錯,自己就是實驗室造出來的,無父無母的怪物,所有意圖和他親近的人和物都已經死了。
他記得自己還很小的時候,被實驗室安排給一對姓“風谷”的夫婦照顧過一段時間。
當時他被打了藥劑,每天都被劇烈的頭疼折磨的睡不着覺,強烈的副作用讓他每天測量出來的實驗數據一次比一次難看。
風谷夫婦沒有辦法,把他帶到了位于長野縣的分部,專門研究能夠控制他神經系統的藥物。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新來的實驗員搞錯了他的等級,在一個下午竟然把他誤放出了地下實驗基地,來到地面上用以掩蓋的制藥公司。
他在那裡見到了一對夫婦,似乎是帶着孩子們來參觀制藥公司的老師。
青木修記得當時的婦人接了一個電話,電話另一頭的人稱她為“諸伏太太”。
夫婦看到他,态度很親切想要和他搭話,但是青木修出于長期沒有跟人有過正常交流,有些害怕,躲開諸伏太太伸過來的手扭頭就跑走了。
風谷夫婦知道他被誤放出去的事情後大發雷霆,把他和那個犯了錯的實驗員都狠狠懲罰了一通。
“制藥公司跑出一個小孩自然奇怪。”
他躺在實驗室的角落,聽到風谷夫婦二人的低語聲。
“希望那對夫妻沒有把自己在制藥公司看見一個小孩的事情說出去。”
“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那就找人除掉他們。”
夫婦兩人簡單的幾句話就決定了另一對夫婦的命運。
再聽到有關那對夫婦的消息,就是諸伏夫婦二人的死訊。
慘烈的教訓再次給青木修上了一課,以至于他再也不敢去主動靠近什麼人。
——直到遇見諸伏景光。
他的手心幹燥溫暖,看向自己的眼神裡不摻雜任何其他的感情,平靜、平等。
在寒風朔雪中孤身行走許久的青木修貪戀這一星半點的暖意。
組織中的傳聞青木修不是沒有聽過,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想要靠近諸伏景光的心。
飛蛾貪戀燭火的代價是死亡,但青木修并不畏懼。
杜林标喜歡蘇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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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新的任務。”
降谷零拿着一沓資料放在茶幾上。
諸伏景光翻開一看,眉頭微皺。
這次的暗殺對象是銀行的高管,這個人在社會上很有名氣,直接殺掉他難保不會引起什麼動蕩。
而且諸伏景光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慈善大家不僅和組織暗地中有所勾結,甚至其名下的孤兒院還會為組織提供實驗體。
實驗體……
看到這幾個字,諸伏景光不受控制地轉頭看了一眼青木修。
看來組織的實驗體還有很多來源,并非全部産出于實驗室。
這個人不能直接殺,諸伏景光迅速在心中敲定好決策,并且隐蔽的和降谷零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意見一緻。
這位高管就算有什麼錯處也應該交給警察來處理,而不是任由組織殺掉。更何況,如果能把人抓到手,說不定還能從他嘴裡挖出一些有關實驗體的消息。
“這個人不能殺。”
警察廳某間秘密會議室裡,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正在向兩人的上司——黑田兵衛彙報有關此次行動的相關細節。
“警方應該提前控制住他,那天的活動也應該正常進行,但我們有所準備。”
“那你們的打算是什麼呢?”
黑田兵衛沉吟片刻,轉而看向兩位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