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嬰嬰攜着洛冰河穿梭于座座竹舍之間,徑直來到了那座最大的竹舍。
她輕車熟路地推開了屋門,輕盈地一躍跨過門檻一躍而入,同時興高采烈地引領着洛冰河跨過了門檻。
洛冰河不禁四處張望。竹舍内部構設清淡雅樸素,瓷器各擺了兩面牆。
連竹舍内也植了幾杆青竹,更設了些潔白的水仙,洛冰河一走入舍便嗅了滿鼻的竹香與花香。
洛冰河好奇了一路,那個親自挑選了自己的清靜峰主會是什麼樣的人。
威嚴冷漠的修士?白發蒼蒼的老者?但無論怎樣,清靜峰這般風雅之地,峰主必然仙風道骨,出塵不凡。
真是好想快些見到這位未來的師尊。一路上洛冰河都在心裡暗暗期待着,緊張感又油然而生。會不會被新師尊厭棄?會不會覺得自己其實天資愚笨,并不适合修煉?
竹舍内,洛冰河一擡眼,就看見主位上正坐着一個身着青衫的男人。
男人面容俊朗,眉眼卻有些尖銳,平白刺得人生疼。那男人一手執茶杯,另一手慢條斯理地撥弄茶蓋。
他目不斜視地盯着眼前的洛冰河,然後舉杯淺啜了一口。
洛冰河在路上猜想過很多問題,想師尊會問他些什麼。
譬如,為什麼要來蒼穹山,為什麼要來清靜峰?
于是洛冰河在不回答甯嬰嬰問題的時候,就在腦海裡一遍遍地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想盡可能作出一個完美的回答,就算不能讓師尊眼前一亮,至少也要中規中矩,讓師尊滿意,認定“這個徒弟收得不錯”的想法才行。
洛冰河就開始慢慢回憶,回憶自己在加入那個測仙緣靈根的隊伍時在想什麼,在挖坑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除了期待能被選中以外,大概就是想,要是母親能看到自己的成功,在天之靈想必會非常高興,也能對自己一個人生存放下心了。
沈清秋端坐如鐘,輕輕地揮手示意甯嬰嬰退下。忽聞一聲,将洛冰河飄渺的思緒拉回現實。
“從今日起,你便留在清靜峰。”
發聲者并非坐在首位之上的沈清秋。
洛冰河微微偏首,這才察覺到沈清秋身畔還立着一人,身着青衫,正是沈清秋座下的大弟子明帆。
洛冰河聞言頓時驚喜得臉紅,慌忙跪下,規規矩矩地朝沈清秋行禮,開口字正腔圓道:“弟子洛冰河,見過師尊!”
座上的沈清秋扯了下嘴角,杯盞終于移開了他的嘴邊。寂靜一瞬,沈清秋緩緩道出了那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來蒼穹山派?”
果然問了!洛冰河心裡一喜,暗暗竊喜自己幸好在路上已思索過答案,如今不至于太過驚慌。
他跪在地上低着頭,語氣誠懇腼腆:
“弟子仰慕仙門上諸位仙師的風采,如能拜入門下,弟子學有所成,母親在天之靈亦能安甯。”
沒有師尊會不喜歡孝順的,懂事的弟子吧。
盡管這個答案已在來時路上在心裡重複百遍,洛冰河在心裡又将這句話默默翻來覆去地想,細數有沒有什麼錯處。
沈清秋“哦”了一聲:“家中有母親?”随後漫不經心地又提一問。“母親怎麼樣?”
說起母親。洛冰河除了想起母親臨死前未能如願喝上一口粥的遺憾外,便是細數往年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時光。
盡管當時貧寒,但母子連心,互相照拂,倒算是洛冰河目前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
于是洛冰河語氣認真回答道:“母親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這是幾乎每個孩子對母親都能作出的評價。
但沈清秋似乎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臉上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閃過一絲不悅的情緒。
他上下打量起洛冰河來。洛冰河感受到視線,但不敢說什麼,還是靜靜跪在那裡,低着腦袋任他瞧。沈清秋半天擠出來幾個字。
“的确是最适合修行的年紀。”
乍一聽,洛冰河還以為師尊在誇獎他,頓時喜從心來,又不敢眉開眼笑地顯露出來。
然後,他看着沈清秋從那主位上坐了起來,并緩緩地朝他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他停至跪着的洛冰河身前,低頭俯視着他。
于是洛冰河仰起臉,也擡頭望着沈清秋。
洛冰河看着沈清秋,他想着,那麼接下來,師尊會親手扶起自己,然後為他賜座,賜茶?
但沈清秋并沒有在洛冰河面前停留幾秒。下一刻,他目不斜視地側身走過洛冰河。
接着洛冰河頭頂一熱,直到淌着水的發絲上茶液滴落至地面,濕了衣襟後衫,洛冰河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随後就是一陣鈍痛由頭頂傳來。接着杯盞和杯蓋掉在洛冰河身側,碎成好幾塊。
他被沈清秋劈頭蓋臉地,連杯帶蓋澆了一杯盞的茶水。
茶雖然不是剛泡的,但也有七分燙。可此時此刻洛冰河一點溫度也感覺不到,感覺全身都泛着透骨的冷意。
然後,沈清秋若無其事地一甩袖子,徑直走出了竹舍。明帆忙跟上沈清秋的步子,臨走前不忘啐一口洛冰河,呵斥一番:“跪好!師尊不讓你起來,你要是敢起來,當心把你吊起來打!”
洛冰河仿佛刹那間什麼都聽不見了。耳鳴尖銳地占據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