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雙頰滾落淚珠，顆顆砸落在規矩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上，他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他的雙手漸漸收緊攥成拳，眼淚也越淌越兇。最終他擡起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然後默默将身邊碎裂的茶盞收拾好放到一邊。

他低頭看着胸口的玉觀音，伸手握住。

娘。娘。果然這世上對我來說不會有白來的便宜，容易的事情。

定是我惹怒了師尊。我做了什麼讓師尊不快的事情吧？或許是…我穿得不夠好，定是衣着不規範，師尊覺得我不夠重視這次考核……想對我小施懲戒。

可這是洛冰河最好的衣服了。那日通過了靈根仙緣的測試，得知了入門考核的日期，洛冰河就将這件自己最完整的衣服縫了又縫。

不過也還是看起來有些破爛就是了。洛冰河悄悄歎了口氣。

也罷，跪一跪師父本就是應該的。

這是洛冰河第一次領會兩個時辰到底有多麼漫長。他看着竹舍的紙窗外從陽光正好漸漸變得黯淡無光，最後陷入昏暗。

洛冰河的膝蓋跪的又麻又痛，但也不敢起身或坐下。直到竹舍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洛冰河也不敢回頭看究竟來的是誰。

是峰主嗎？

結果是那位大弟子明帆的聲音響起。明帆皺着眉，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與嘲弄。

“喂。你和我走。師尊大發慈悲讓你不用跪了。跟我去你住的地方。”

洛冰河松了一口氣，強撐着地面站了起來，身形還是搖搖晃晃。

明帆可不管那麼多，提腿便大步向竹舍外走。洛冰河見狀，趕緊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一路上無言。但越走越不對勁。直到洛冰河确定他們正越走越偏離弟子竹舍，洛冰河終于忍不住開口。

“師兄……這不是弟子竹舍的方向……”

明帆聞言一頓，随即轉頭看向洛冰河，表情是十二分的惡毒與嘲笑。

“你算什麼東西，還想和我們一樣住弟子竹舍？”

洛冰河聞言頓時愣住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未等洛冰河說些什麼，一間破陋的，與清靜峰整體都毫不相配的屋子映入了他的眼簾。

明帆盯着洛冰河，笑而不語地指了指那間屋子。

“喏，師尊厚愛，讓你一個人住一間，不必與我們擠着住。還不快謝恩？”

這個方向和位置。竟是柴房？師尊竟要他睡柴房？

明帆見洛冰河反應，不禁惡劣地感到愉悅。

明帆雖然是清靜峰的大弟子，但天賦并不算高，僅能稱得上一句勉強及格，但勝在會拍馬屁，又會來事，很得沈清秋的心。

所以在沈清秋和他提到洛冰河天賦過人，前途大好時，兩人都默契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當時的明帆一拱手：“師尊放心，定讓師尊滿意。”

洛冰河隻得走入柴房。柴房四面透風，門也破破爛爛。地面肮髒布滿灰塵，再往裡走就是一大捆陳年舊柴，整個柴房内充斥着木頭發黴的味道，嗆得洛冰河咳嗽不止。

洛冰河摸索着坐下，放下了身上的包袱。柴門又忽然打開，洛冰河剛想去查看來人，就見甯嬰嬰搶入柴房中，看起來哭哭啼啼的。

洛冰河大驚：“甯師姐？”

甯嬰嬰見坐在柴房裡一動不動的洛冰河，眼淚頓時決了堤。她哭嚷着沖到洛冰河身邊，一把把他拉進懷裡。

“阿洛！是不是明師兄欺負你了啊！為什麼要你住在這種地方啊！”

洛冰河嘗試掙脫無法，甯嬰嬰邊哭邊緊緊抱着他不放。洛冰河隻能伸手輕撫甯嬰嬰背脊聊作安慰。為了不讓甯嬰嬰擔心，洛冰河道。

“這是師尊的意思，師尊說我天賦異禀，應受些常人難忍之苦，才能成大器。畢竟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甯嬰嬰擡起哭紅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洛冰河：“當真？這真的是師尊的意思嗎？師尊不會是在刁難阿洛吧！”

洛冰河見不成，趕緊又道：“師尊也是為我好…方才行拜師禮，師尊他還…還誇獎我呢。”

甯嬰嬰這才放下心，松開了洛冰河後揉了揉眼睛停止哭泣。然後又捧起洛冰河的臉蛋端詳，才安心下來說：“阿洛，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和師姐說！”

洛冰河笑着伸手覆上甯嬰嬰的手：“是，多謝師姐照拂。”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甯嬰嬰忽然想起來什麼，從随行的布袋裡拿出一套衣裝，遞給洛冰河。

“方才一直擔心你，都把這個給忘了。這是清靜峰的弟子服，給。”

洛冰河接過弟子服，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難掩激動。這是他這輩子碰過最好的衣服了。完整，幹淨，摸起來全然不像之前的粗布麻衣。洛冰河把衣服捧在手裡，愣了好半天。甯嬰嬰見狀，又一陣心疼。她撫上洛冰河的肩，安慰道

“阿洛，師姐知道你以前過得不好，但來了清靜峰就不一樣了，你一定可以幸福的！”

洛冰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滿眼眼光，主動擁抱了甯嬰嬰。

“嗯！我會為之努力的！”

從前的苦難已然過去了吧。洛冰河想。盡管師尊現下看起來并不喜愛自己，但既然收自己為弟子，隻要日後努力成才，定能讓師尊另眼相待！

在柴房的第一夜，洛冰河并不感到懊喪或悲痛。哭也哭了，氣也氣了。一切還是要向前看！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