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了一步,剛才那一推,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停止了思考。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對謝陳說些什麼?隻能呆呆看着那盞燈。
這麼多年,他幾乎是第一次這麼無力。
他把背繃得筆直,好像這樣,此刻的狼狽就能不複存在。他調整着急促的呼吸,不想被痛苦和失望占據,眼睛卻越來越紅,越來越濕潤。
他捏着拳,隻想逃離這窒息的客廳。
他看了眼謝陳,啞聲說:“明天起來,别讓我再看見你。”
嘭——
二樓主卧的門被徹底鎖上,再也不會對謝陳敞開。
他想跟上去,可他忘不了梁舟淮剛才的眼睛。
梁舟淮的眼睛很好看,瞳仁偏灰,沒有情緒的時候,那雙眼睛像清冷月光,朦胧撩人。他高興的時候,那雙眼睛會微微眯起,不高興的時候,則是黑沉疏離,帶着冷漠和嚴肅,看起來讓人難以接近。
剛才是他第一次,看見梁舟淮的眼睛空洞晦暗,紅着眼,盛着晶瑩的淚。
他看見他手指顫抖,不知道要多麼克制?才能不讓眼底的淚滑落。
那麼傷心,那麼失望。
都是因為他。
那次打球,他确定了對梁舟淮的心意,他就知道,他們早晚會有這一天。所以他總是隐瞞着,躲避着,僥幸着。
他那時想,如果告訴梁舟淮,他們就完了。
隻要多瞞一天,他和梁舟淮的日子就多一天。
現在看來,那隻是自暴自棄。
他蠢到了極點!
*
二樓主卧裡,梁舟淮靠在門闆上,心裡像空了個洞。
半晌,他挪到窗邊的單人沙發上。窗簾沒拉,窗外天空陰沉,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信号。湖面映着霓虹,閃爍着紛亂的光。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雙腿發麻。
轟隆——
雷聲震耳欲聾,電光劃破天際。大雨滂沱,雨幕如珠,墜入湖面,閃爍的霓虹倒影逐漸模糊,稀碎成看不真切的光斑。
明明窗戶嚴實,水汽卻好似也滲了進來。好像被裹進暴雨裡,變得冰冷潮濕。
秋雨下起來總是沒完沒了,好像斷了線的珍珠。
時間無聲,淩晨的時候,從落地窗往下看,一輛車從路的那頭駛來,接着,謝陳撐着黑傘,拖着他帶來的行李箱,出了院門。
那輛車上下來一個穿黑衣的人,裝扮和當初去雲庭見莫永時見到的一樣,恭敬地接過謝陳的行李箱,随後不知道又和謝陳說了什麼?
梁舟淮自嘲一笑,那些人根本不是謝陳和别人借的,是一直在他身邊的保镖。
上車前,隔着茫茫雨霧,謝陳回頭,朝他站的方向看過來。
梁舟淮轉身,從窗前離開。
直到院子門前一空,車子消失在雨中,他才推開卧室門。
他沒下樓,而是往書房旁邊的卧室走,那是謝陳住的那間。
推開門,屋裡一片昏暗,他擡手開燈。
接着,便邁不動腳步了。
謝陳并沒有帶走所有東西,他的生活用品還留在這裡,不知道他抱着怎樣的想法?梁舟淮也不知道怎麼處理他的東西?
他此刻無法思考這些,因為他的視線已經完全集中在書桌上。
火紅的薔薇紅得刺眼,在這混亂的雨夜,獨自開得熱烈。
可惜,那些回憶,混着雨霧,已經變得斑駁。
他走近,拿起黑色包裝紙邊的卡片,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
[生日快樂,我愛你。——謝陳。]
他摩挲着早已幹涸的字迹,指尖卻像被刺紮了一般。匆忙合上卡片,緩緩放下的右手碰到了旁邊的盒子,盒子蓋上放着一封信。
他打開,隻有一句話,
[無論如何,我永遠愛你。]
他折上信的速度比剛才合上卡片更快,好像這樣,那字迹上的刺就紮不到他。
他打開盒子,是一整套的定制西裝配飾。配飾非常齊全,大到領帶紐扣,小到懷表鍊。一整套十多樣,各自用小禮盒裝着。
這麼齊全,不知道他準備了多久?
梁舟淮修長的手指拂過最中間的胸針禮盒,他見過這枚胸針,在去年,加州的一個拍賣會上,被一個沒露過臉的富豪拍走了。
那天參加拍賣會的是那富豪的秘書,他記得,對方那天目标明确,沒看其他拍品,隻為了這枚胸針。
謝陳的這一盒子生日禮物,價值上億。
梁舟淮默默蓋上蓋子,在謝陳的床上坐下。
謊言長着尖刺和獠牙,把人啃噬得陌生。
一旦開始懷疑,便再也不敢信任。
但人心長着血肉,那些深入骨髓的愛與記憶,又要怎麼去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