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再慢,也總有到家的時候,梁舟淮裹着冷風下車。風太大,院子裡的枯葉順着吹到他腳邊,他沒注意,一腳踩了上去,咔嚓一聲,打破了别墅的寂靜。
他低着頭走上門口的台階,擡手頓了頓,最終還是打開指紋鎖,推開了門。
邁進玄關,一片黑暗,保姆管家都下班了,謝陳還沒回來。
玄關牆上有所有燈的中控,他按了一下,眼前瞬間明亮。
緩緩在換鞋凳上坐下,擡眼間,他看清了對面全身鏡裡的自己。
玄關處的燈不像客廳那麼亮,陰影掩住他半張臉,半明半暗的燈光下,他的身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換完鞋,他走到客廳沙發旁靜坐,用遙控關掉所有燈,隻餘一盞暗到快要看不清人的落地燈,好像它們的光芒有多刺眼似的。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指紋鎖的滴滴聲終于響起。
謝陳步伐很輕,他似乎也知道今天過得有多糟糕,在梁舟淮面前站定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梁舟淮低着頭,整個人籠罩在昏暗的燈光下,謝陳看不清他的表情。
“對不起,”謝陳率先開口,“我過去的時候,哥說你已經回家了。”
梁舟淮輕笑一聲,依舊低着頭,低聲問:“怪我?”
他沒擡頭,看不清謝陳,但他想謝陳應該是搖了搖頭,然後說:“不是,都是我的錯。”
梁舟淮冷冷地反問:“哦?是嗎?”
問完,他擡頭,謝陳一愣。
梁舟淮眼神冷漠,沒有一點溫情,好像極力克制着什麼?
“你怎麼了?”
謝陳邊說邊要過來抱他,被梁舟淮一把推開。
謝陳站着,梁舟淮坐着,他們各立一邊,光影分界。
梁舟淮呼了口氣,“去哪了?”
謝陳沉默。
梁舟淮:“說啊?”
“我……”
梁舟淮呵笑一聲,“是挺重要,你千方百計接近我,不就是為了今天?哦不,你一開始的野心,應該不止今天簽署的那些協議。沒吞下梁氏和謝氏,不甘心吧?”
“……”謝陳張了張口,發現什麼都辯解不了。
“你知道了?”他啞聲問梁舟淮。
梁舟淮苦笑,問:“演夠了嗎?騙我好玩嗎?”
謝陳搖頭,急道:“不是的,我是真心的!”
真心?
梁舟淮像聽了什麼笑話,自嘲一笑,說:“你的真心,就是把我無意告訴你的競标問題,告訴謝家?你的真心,就是夥同謝駿,在我面前演一出逼真的苦肉計?你的真心,就是聯和莫永,潛入梁氏,竊取商業機密?”
“謝陳,你的真心,還真難得一見。”
謝陳從暗的那邊走過來,在他膝邊蹲下,試探着拉住梁舟淮的手,解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那次打球回來,我的計劃就作廢了!莫永那邊我交代過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在梁氏,我真的沒再算計你了,哥你信我。”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梁舟淮抽回被他緊握的手,望着謝陳,眼神空洞,不知道還要怎麼相信謝陳?
謝陳低頭,額頭搭在梁舟淮的膝蓋上,顫聲道:“……哥,我是真的愛你,你……信我好不好?”
梁舟淮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眼簾低垂,極力掩蓋住眼底的苦澀,卻難掩開口時的傷心,他對謝陳說:“謝陳,你就是拿準了我,所以才往我身上紮刀子。你讓謝駿揍你的時候,不就是算準了我會心軟?我永遠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為了接近我,你撒謊說喜歡我,你料到我會調查你,造了假身份,你料到我依舊會懷疑,所以收買了謝駿。甚至到了現在,你料到把你的身份告訴我之後,我們之間就會結束,所以你裝作不認識曹嶼,千方百計瞞着我。你看,從一開始,我一直在你的算計中。”
“為了騙過我,就連工作職業,你都演得和真的一樣!直到現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過去,還有你故意送到我面前的那份假檔案,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所以,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
“謝陳是我的真名,你查到的Charlie陳是我外公那邊的名字!”
“我在國外長大,也在國外上學!對不起!檔案上的學校和專業是假的,我學的是金融,和你一樣。”
“我都告訴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絕不會再騙你,不要結束,好不好?”
“……哥。”
梁舟淮推開他起身,呆呆看着低頭跪在地上的謝陳,眼底的冷漠和嚴肅再壓制不住,轉而被濕潤的紅取代。
空氣中彌漫着窒息的苦澀。
涼意順着脊背直蹿,他好像陷進了無邊漆黑。尖利的刺指着他的咽喉,連呼吸都晦澀。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我說過,如果你敢耍我,下場會很慘。”
“但你救過我一命,所以你自己滾。”
指尖顫抖,痛苦好像無法控制一樣,侵入四肢百骸。
梁舟淮雙手插兜,生怕被謝陳看到,哪怕是一絲不舍。
謝陳眼眶泛紅,他從地上起來,直起身走到梁舟淮面前,緊緊抱住。
“梁舟淮……”
梁舟淮手腕一抖,他幾乎是續了所有的力,一把推開謝陳,吼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