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你,平淡漠然,隻是它散發出來的淩厲,讓人望而卻步,不敢直視。
可在楚燿眼中,這一雙猶如夜鷹的雙眸深處竟有幾許溫情脈脈正在湧動翻滾,愈來愈濃!
他仿佛看到他瞳孔縮了一下,冷傲的面容上有一絲興奮一閃而過。他嘴唇龛動,有什麼話語就要從他口中脫口而出:“思…”
楚燿頓然驚醒,懊惱自己竟會被一個生人迷了心神,當下先發制人道:“看什麼看?再看一下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
他定定的望着楚燿,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不解?疑惑?還有一抹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楚燿心想道:“他沒有看錯吧?這人他認識嗎?”
男子面露痛色,不忍懷疑是否是自己錯認了他人?可眼前之人是這麼的熟悉,這一雙透着不屈和傲氣的雙眼還如當初那般明亮,就連左頰的小酒靥也是如常那樣随着嘴唇的牽動若隐若現,仍是可愛迷人。
可,他的眼神為何又透漏着陌生?好像…好像…他們本就是陌生人…
他不禁想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時眉頭緊蹙,一時唇角緊呡。總之,楚燿方才說的什麼話,他全然是聽不進去的。
楚燿哪能容忍自己一人唱獨角戲,不甘被冷落的他看着眼前之人神遊太虛,怒火一下便沖了上來,他咬牙道:“……怎麼?不出聲就可以當沒發生嗎?識相的給我道歉!饒你不死!”
男子仍舊沉默。
倒是他身邊那位‘冰山臉’男子沉着臉,開口道:“這位公子,貌似剛才是你先撞上來的吧?你不道歉就罷了,還倒打一耙,如此蠻橫無理之人,今日真是開眼界了。”他語氣盡是譏諷,臉色冰冷無比。
楚燿嘴皮向來厲害,永遠隻有他毒别人,哪能允許别人毒他自己!可今日不知怎的,在這個冷豔男子的面前,往日那些嚣張跋扈的話此刻他竟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了,他心中火焰高漲,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不那麼惡俗的話:“你眼睛沒瞎吧你?”
肖骐見事況越漸緊張,忙忙退到他身後,小聲道:“二郎,要不算了吧,反正大家都不是有意的…”
他心中苦道:“這一天天的,他怎麼就這麼累啊?話說堂倌今天怎麼回事?怎麼還不前來制止?”他想罷便朝櫃台望去。
堂倌正一臉癡漢笑臉看向這邊,眼冒星光,估計口水都快淌成一條小河了。
得,又一個被色所迷的無知男人,呵呵…
再說了,難道他家二郎的盛世美顔還不夠他們看嗎!真是一群膚淺的人那!
‘冰山臉’正要回駁過去,冷豔男子終于出聲了:“無心,不得無禮。”
繼而對楚燿道:“抱歉,是我失禮了。”
楚燿一下又怔住了,他的嗓音很沉厚,像拍打的大鼓所發出的那種“彭,彭,彭”的厚重又激烈的樂聲,它可以直擊你心靈深處,讓你的心底為它留下一陣陣的顫栗和激昂。最後尾音之處,又如碎石擊落水中,泛起一波波漣漪讓你心神蕩漾,徹底為他淪陷而不自知。
楚燿甩了甩頭,想把眼前突然出現的幻想抛走,心裡暗道:“這是見鬼了?”
待察覺到自己的古怪行為,他冷下臉,道:“算你識相。”
他擡腳從他身邊越過,一陣細風拂來,将二人的衣角席起,相撞,纏繞,再緩緩滑落。
由始至終,楚燿都沒有心思去打量他們的服飾。若是他認真去看,便會發現,那男子左肩處的那一抹豔紅的桔梗紋絡在風中飄曳,香艷撩人。
男子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後,三人也離開了金膳樓。
他們的離去無疑又是一陣騷動,大堂内的城民們一臉戀戀不舍,隻差跪地抱腿懇求“不要走!”
但,金陵百姓都是有素養之人,此等強迫之事他們是不會去做的。可,一想到此後也許無緣再見到這份絕美,他們都不由的感到深深的憂傷。
唉,這該死的人間絕色啊!
街口處那棵老榕樹上的知了似乎有所同感,‘吱,吱,吱’鳴叫不止,想将這份惆怅帶飛于萬裡碧空,埋進雲層深處,終是化為清風一縷,湮沒無音了。
赤日炎炎之下,長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嬉鬧聲吆喝聲一浪更比一浪高,熱鬧非常。
這,依舊是那個繁華興旺的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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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楚府,梅園。
在楚府東面,有一庭院,名為梅園。
顧名思義,這裡栽種的都是梅花。
梅花,亦是楚二叔最喜歡的花。他不僅僅是喜它的淩寒飄香,更愛它的堅韌不拔,它的鐵骨冰心。
它是一個君子,頂天立地的君子。
它又是一個女子,千嬌百媚的女子。
它迎傲雪淩霜而盛放,它是百花中的一枝獨秀。
楚燿突然想起,楚二叔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梅有傲骨铮铮,逆境而生;人有傲骨崚崚,百煉成鋼。你要記住,你是楚家人。楚家兒女鐵骨铮铮,永不低頭,永不言輸!”
往事如夢,再憶當初,竟覺得好似就在昨日。
他拾起一朵殘梅,将它放在手中,白似飛雪的花瓣透着堅貞不屈,即使是跌落塵埃,也依舊要保持着矜傲是嗎?
他輕輕将它揣入懷中,小心翼翼之模樣讓人看了莫名心疼。
肖骐眼眶微紅,偷偷抹了一把眼角,道:“二郎,起風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楚燿望着眼前這片梅海,花蕊嬌嬌,暗香四溢,豔色撩人。
可是,梅花依舊,樹下那道身影,卻再也不見了。
楚燿低落道:“走吧。”
風吹來,卷起梅花漫天飛舞,似傾訴,似愁腸,似道别……
楚府,正廳。
那廂正是别離凄凄慘慘哀痛之景,這廂便是舊人樂樂陶陶重逢之時。
從梅園出來後,楚燿情緒便很低落,他原想回房休息,可走到半路,前方好似有一種莫名的牽引,鬼使神差的将他帶到了前院,正廳那處,恰好傳來了幾道模糊不清的交談聲。
他腳步一頓,仔細聆聽,竟聽到了父親與大哥的聲音,還有一道陌生且低沉的嗓音。
他心中疑惑道:“這是誰上門來了?需得父親和大哥二人來迎接?”
楚燿轉向肖骐,問道:“你知道府中是何人登門造訪嗎?”
肖骐頓了頓,道:“二郎,我也不知…”
楚燿一個瞪眼,徑自朝正廳走去。
肖骐一臉無辜,心道:“他這整日裡跟着他東奔西跑的,哪裡知道府中那麼多事?他可沒有分身術啊…”唉,想歸想,他還是默默的跟上了楚燿,剛走到正廳門口,就看到了千面那張盈盈笑臉。
啊,這張該死的笑臉為什麼看起來如此欠揍?!
咦?堂上另外三人是誰?為何跟千面是一樣的着裝??
肖骐再睜眼細看,噢~這不是在金膳樓遇到的那三座冰山人嗎?怪不得總覺得廳裡好冷…而且,他先才居然也不曾留意到他們的服飾…
呵,他是不會承認他也被美色所迷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對了,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難道來跟千面混蛋叙舊的?
肖骐左想右想也沒有個結果,擡眼望向楚燿,楚燿正冷眼看着那名冷豔男子,眼中盡是戒備。
楚燿的突然到來,讓廳上幾人皆愣了愣,齊齊朝他這邊看來,廳上一時靜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