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夜,狂嚣熱夜。
光滑細嫩的脖頸赤果果的擺在他的眼前,血脈流動,魅人心神,隻為誘他張開利齒,狠狠地撕咬它,吸吮它,讓它成為他身體内密不可分的養料,助他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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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金陵城,正是煙雨蒙蒙的時節。
細雨橫飛下,每街每巷都長滿了油綠綠青苔,一個不慎,随時會被拌得四仰八叉,屁股開花。
水霧重重,如厚厚的帳簾将金陵隔絕于世。
長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撐着油傘遊蕩,像幽魂一般毫無精氣。
這躲不開、拭不去的三月天着實讓金陵城百姓人人煩心,事事不順。
可也有那麼一群天真燦漫的孩童不受影響,三兩成群在街頭大榕樹下玩耍,時不時傳來稚嫩的笑聲。
彼時,悅耳童笑漸漸消停,一聲聲輕靈歌聲悠悠揚起,飄入這惆怅細雨中,凄美而又透着陰森,讓人聽聞不絕:
花嫁衣,新娘笑,一朝登門變成凰;
鴛鴦秀,不羨仙,新人雙雙入洞房;
紅霞帔,白喪幡,郎君痛心淚行行。
花嫁衣,新娘泣,一朝入門怨魂亂;
郎有心,妾無情,大紅高堂恨别離;
龍鳳帳,紅紗衣,來世不做待嫁女。
幽幽歌聲在霧雨蒙蒙中飄飄然然,飄到那陰霾天上變成煙雨,飄進了哀男怨女心底化作殘戀。最後,意也絕,情亦斷,此生,不複見。
金陵,來幸街,一月。
噼裡啪啦——
一聲聲鞭炮聲響徹雲霄,來幸街上一隊紅衣盛裝之人,大紅花轎悠悠蕩蕩,唢呐樂鼓聲聲聲不斷。
領頭乘馬男子紅衣錦服,胸前别挂着一朵開得燦爛的紅繡花,俊朗迷人,淺笑翩翩。
立于他前方高門處,是一對年老的夫婦,同樣的錦繡紅衣,隻是面上面無神情,可雙眼内卻藏有趕不盡的悲痛和怨怒。
新郎踩镫下馬,上前躬禮,道:“嶽父嶽母,小婿這廂有禮了。”
年老夫婦不作表态,臉色微微發了白。
新郎身旁的老婆子發話了:“不知新婦可準備好了?”
年老夫婦身邊的丫鬟弱弱回道:“……快,快了。”
新郎又是一笑,道:“那我便站在這裡等罷。”
鼓樂還在烏呐烏呐地吹着,圍觀的一群百姓耐不住等待在私底下小聲讨論起來:
“喂,你們說這是第幾個了啊?”
“嗯,我算算啊……加上今日這個,應該是第四個了吧。”
“真的?天哪,造孽哦。”
“這楊家公子真是個克妻命啊。”
“是啊,你說才多少個月就克死了三個,他還敢娶?瘋了吧?”
“你還别說了,他老父病重,算命的說是娶妻可以沖喜呢。也是個孝子。”
“總不能為了讓楊老爺康複,就讓這些花季少女賠了性命吧?隻有他有父母?那些白白死去的女子也是人家父母的心頭肉啊!真是造孽!”
“這又能怎麼辦,那些嫁進去的姑娘,都是家裡窮苦的。楊家有的是錢,又是給銀兩,又是贈大宅,那些父母初初也是拒絕的,可一考慮到下面還有小兒兄弟要養,也隻能同意了。過後就騙騙自己說“可能前面的隻是湊巧,說不定真的是病重身亡呢”。可最後,還不是敵不過楊公子的命,一樣被克的死死的,也是凄涼。”
“那這薛家怎麼回事?他們也不像缺錢的呀,怎麼就願意把女兒嫁過去,這不是送她去死麼?”
“誰知道呢。快别說了,等下新娘子就要出來了。”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一個少年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讨論完的百姓猛地一個回頭,太陽當空下,是那張精雕玉琢又讨人嫌棄的面容,楚惡少!
站在附近百姓們個個驚呆:“……”什麼情況?楚惡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金陵之大,七天七夜都逛不完。
再說,楚家所在的檀玉街是在金陵的最東面,而來幸街是在金陵的西面盡頭。
平日裡,楚惡少就極少來這一塊,是而來幸街的百姓可以說是金陵最少遭楚惡少毒手的人了。
即是如此,來幸街的百姓對楚惡少這個響當當的臭名也是如雷灌耳,對他的行事作風也是聞風喪膽,而見過楚惡少的人,自然對他的長相更是一見難忘,猶如夢魇。
百姓們還沉浸在“楚惡少是魔鬼”的夢境中掙紮不脫,個個顫抖如篩,無人應他。
楚燿臉色沉了下來:“……嗯???”
其中一個百姓見他有發火迹象,哆嗦着回他:“惡,惡少爺,我們說的是真的,确實是接連有三個嫁入楊家的新娘都……都沒了。至于他們說的病重身亡,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哦?”楚燿這下來興緻了:“真有這麼邪乎的事?這楊家公子的命真的這麼硬?連續克死三個妻子?奇聞啊!”
楚燿将頭湊得離他們更近了,學着他們鬼祟的樣子道:“還有别的内幕消息嗎?再說點來樂樂啊。”
百姓:“……”這楚惡少是不是更瘋了?好倒黴,早知道不來看熱鬧了。看來楊公子天煞孤星的命格連他們都影響到了,嗚嗚嗚~~
就在他們不知如何擺脫楚惡少時,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将他們救出了重圍:“楚燿,你在幹嘛?”
“呀!”楚燿笑着回了頭:“施月姐姐,我沒幹嘛。我就是看看,沒說話。”
百姓:“……”呵呵,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們永遠看不懂!
這時,肖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群大紅迎親隊伍,頗有些羨慕道:“哇,好壯觀啊,新娘子一定很幸福。”
楚燿:“……”你可能對幸福有什麼誤解?
百姓:“……”楚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曠世奇才。
肖骐淪陷在“甜蜜的外衣”下不可自拔道:“新娘子好像要出來啦。”
衆人齊齊朝薛家大門望去。
“小姐,你好了麼?楊家人又來催了。”丫鬟推門而入。
一屋大紅帳幔高高懸挂,四下貼滿了令人眼花的雙囍。
窗下妝奁旁,坐着一名紅霞嫁衣妙齡女子,一方圓形銅鏡的倒影中,鳳凰步搖珠光閃閃,玉容如花,凝脂玉眸。
然而那眼中,不見待嫁的羞澀情意,隻有凄怨重重,将她那雙玉眸壓得幽深,絕望。一行苦淚潺潺流下,悲恨欲絕。
丫鬟為之動容,上前輕輕将她擁入懷中,低聲安慰道:“小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不哭,好麼?”她語腔帶着濃濃的鼻音,勉強笑了顔,隻是這笑,比哭還難看。
“小姐,我們高高興興的,老爺夫人看了也會開心的...”她拿來紅蓋頭,輕輕一揚,上面金絲紅線繡着的鴛鴦如活了一般,在新娘眼中恩愛纏綿。
新娘伸手将蓋頭拿了過來,撫摸着上面的一針一線,這是她每個失眠的夜晚苦苦針鏽出來的鴛鴦蓋頭,隻想着有一日,可以蓋上它,嫁給可以與她共度餘生的如意郎君,可是……
“……小巧。”新娘讷讷開口請求道:“小巧,等我出門以後,要麻煩你幫我照顧好母親了。她身體不好,卻總是貪吃涼物,你不要讓她吃太多了。還有,她夜裡總是失眠多夢,你記得給她點上熏香,讓她好睡些。還有……”
“小姐!”丫鬟撲在她膝上,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來,話也說不利索了:“小姐,你不要說了,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小姐從小就運氣好,算命先生也說了,小姐可以活到七十...沒事的,沒事的,會沒事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說到後面,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府中人人都知道,回不來了,回不來的。那是一個煉獄,沒有人可以活着從煉獄中出來,沒有人...
“傻丫頭,别哭了。”新娘替她抹去眼淚,笑着将鴛鴦蓋頭遞給她:“快幫我把蓋頭蓋上吧。”
丫鬟紅着眼眶接過蓋頭,慢慢蓋上。
蓋上了少女無望的悲傷,蓋上了淚流千行,蓋上了此生命運。
“起轎!”
鑼鼓聲齊齊震響,迎親隊伍漸行漸遠。
薛老夫婦雙雙互攙着微微發抖的手,步履蹒跚回了内院,丫鬟回身輕輕将門帶上,關住了一地心碎。
“咦,怎麼薛家人好像都很不開心的樣子啊?”肖骐這才察覺氣氛很是怪異。
圍觀百姓目送迎親隊伍消失在轉角處,便也散開了。隻剩個别百姓還在不忍的議論紛纭。
“唉,可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