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
“二郎!起床啦!!!!”
睡夢中突然闖進一聲呼喊,楚燿驚得從榻上彈了起來,酸脹腫痛的雙目似張不張,迷迷離離地看着四周環境。
“吱呀”聲起,一道淺青身影推門而入,攜帶着驕陽的熱情氣息和初夏的清新朝氣緩緩地朝他走近。
“二郎,太陽都曬到屁股啦,快點起來梳洗了準備入宴,剛才莫府的小厮又來喚了呢。”肖骐将待會要穿的衣物放在案桌上,又取來洗漱盆後,站在榻前十步開外,等着楚燿下榻。
楚燿一臉黑氣地瞪了這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後,一把扯起被褥,将自己緊緊包裹在黑暗中。
肖骐一見他這架勢,就知他又要開始賴床了。他大步走近榻邊,用力扯了扯被褥,溫聲溫氣道:“二郎啊,快起床啦。壽宴就要開始了,再不起來可要遲到了。”
悶在被中的楚燿毫無反應。
肖骐歪頭想了想,開始轉變策略:“二郎,别睡啦。待會賓客都到齊了,就剩你一個沒有到,多丢人啊,到時候傳開了,楚府的聲譽可要受損的哦。”
話剛說完,被褥下傳來一聲悶哼,随後就是一陣蠕動,片刻之後,一張白皙的俊臉露了出來,雙目滿是幽怨。
肖骐上前斜坐在榻沿,正要為楚燿掀開被子,服侍他起床洗漱,誰知湊近之後,才發現他眼下發黑,面色微青,活脫脫就是一副撞了鬼的糟心模樣。
他伸出手探了探楚燿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臉頰,一臉擔憂地盯着楚燿看了半天,最後才試探性問道:“二郎,你,沒事吧?”
楚燿一手揮開捧着他臉的那雙手,怒聲喝道:“做甚麼啊你!快滾快滾!别靠我那麼近。”
肖骐整個人趴到楚燿身上,仔仔細細又看了一圈,道:“二郎,你昨晚偷雞去啦?怎麼一臉倦容啊?”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楚燿就又開始冒火了:“我偷你個鬼!還不是你的錯,睡覺呼噜聲還大過打雷,吵得我整夜都睡不着!”
“睡不着也就算了,竟然讓他遇到那個莫二爺,不但聽了他半夜的自賣自誇,還被他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了那麼久,一想起來就全身寒毛豎起,真是令人作嘔。”楚燿在心底暗暗咒罵了幾句還不解恨,抓起被褥就是一頓“折磨”,隻當它是那自戀貪色的莫二爺,恨不得拆他骨,扒他皮,再丢出去喂野狗,一幹二淨!
肖骐被他這莫名的動作吓了一跳,怕他又要拿自己開涮,隻好裝瘋賣傻道:“啊?我睡覺會打呼噜嗎?不會吧?!不是我吧!?”
“不是你難不成是鬼嗎!”楚燿吼道:“你下次都不要跟我睡一屋了,有多遠滾多遠!”
“那可不行啊!”肖骐嚴聲拒絕道:“我們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離你近一些我才方便照看你呀。況且,我答應大少爺要好好照顧你的,不能離開你半步!”
肖骐張嘴就開始說道,楚燿實在受不住,被子一掀,下榻找來外衣披上,道:“就你睡的跟死豬一樣還想要看着我?我就是在這間房裡被人分屍了你都聽不見!”
“…………”肖骐低頭不敢出聲,暗暗在心裡發誓道:“今晚一定不睡覺!”
楚燿搖了搖頭,從他身旁繞過,走到炕桌旁,一隻手向桌上的那碟酥餅摸去。
可就在剛碰到酥餅時,手背突然挨了一記打,他怒目回頭道:“幹甚麼啊你!”
肖骐又恢複了平靜,給他遞來一盞清水,笑眯眯道:“先漱口,再吃東西。”
楚燿白眼一翻:“切!就你事多!”說罷還是乖乖接過水杯,漱了口。
待楚燿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塊碟酥餅後,才被肖骐扯着拽着往宴廳奔去。
莫府,前廳。
賓客湧湧,歡聲賀語,一派喜氣洋洋。
楚燿看着眼前這一廳的喜意,隻覺得頭更加疼了。
而一旁的肖骐則興奮的左右觀望,叽叽喳喳的制造噪音。
“哇~好多人啊。”
“哇~好氣派啊。”
“哇~哇~”
“這麼多人來參加壽宴,莫老爺的人緣應該很好吧。”
“不知道等下的東西好不好呢~”
“對了,昨天莫管家說莫老爺比二郎你還俊美呢,真想趕緊一睹真容啊。”
“不過,我還是覺得二郎天下第一美!”
“嗯…二郎!這個涼果好好吃啊!你吃吃看!”說着就把手上的涼果推到楚燿嘴邊。
楚燿扭頭躲開,小聲斥罵道:“滾遠點!你有完沒完?跟個深山野人似的,沒見過世面?比這奢華的宴會金陵多了去了,怎麼不見你哇哇哇?别給楚府丢人,再哇小心我揍你!”
楚燿作勢就要揮拳,肖骐忙忙捧着涼果躲到鄰桌,咬一口涼果,看一眼楚燿,雙頰鼓起,眼神含怨。
楚燿卻早已轉頭盯向正廳,周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鄰桌一大爺挪了挪凳子,悄悄對身旁的老婦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火氣太旺了。”
老婦:“你懂什麼啊,這叫有活力!哪像你,吃個粥都要抖三抖,沒用的你。等哪天百年歸西了,排隊投胎都排不到你。”
大爺:“嘿嘿,那豈不是更好,這樣我們可以做一對鬼鴛鴦,不用受輪回之苦,也不用嘗相思之痛,就連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咱們,簡直是妙哉妙哉,哈哈哈~”
老婦聽完他的荒缪語論,眉頭皺成一條毛毛蟲,作勢推了推大爺,生氣道:“見鬼了我,這幾十年還沒有被你煩夠嗎!誰要跟你做鬼鴛鴦!滾滾滾,别粘我那麼近,熱死個人了。”
大爺老臉一皺,道:“哎喲,上個月天還冷的時候還讓人家給你暖手,咋滴今日就這般翻臉無情呀?果然,女人都是三月的風,說變即變啊。”
老婦一記白眼刮了過去,面色幽暗地看着他,直把大爺看的全身難受無比,這才扭過頭不去理他。大爺一看她這架勢,心裡慌亂起來,便又死皮賴臉貼了過去,好言好語哄勸。老婦三兩下将他推開,二人開始你推我拉,上演了一場老年版的“打情罵俏”。
“…………”坐在老婦旁邊的肖骐驚的目瞪口呆,口中的涼果順勢滾落到地上。
涼果在地上滾了幾圈後,被一個匆忙走過的女子一腳踩碎。肖骐看着稀爛的涼果,又默默地坐到了楚燿身旁。
此時,一陣喧嘩聲響起。
“莫老爺來啦!”
“莫老爺,好久不見!”
“莫老爺,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多日未見,莫老爺風采依舊啊!”
“是啊是啊!說是三十都會有人信啊!”
“莫老爺,不如也支點招給我們這些老家夥呀,讓我們也重現一下當年英姿啊,哈哈哈。”
“沒錯呀,沒錯呀。”
群聲齊喝,人頭攢動。
楚燿在夾縫中窺探了無數次,也沒能看清莫老爺的尊容,甚至連他的身影都未能見個一二。
正當楚燿煩躁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飄飄的輕喚。
“賢侄~”
楚燿一回頭,就見莫二爺那張滿是堆笑的臉幾乎貼到了他的跟前。
一時間,滿腔好奇化作驚悚。
楚燿嘴角不由地抽了抽,腦袋還未有想法,身體已經彈出半丈遠。
“哐锵”一聲,一地殘渣碎屑。
“公子,對不起,對不起。”
一紫衫少女踉跄着,低頭說着歉語,待身子穩住,準備上前查看楚燿,可剛踏出一步後,便瞧見楚燿身後的莫二爺。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連忙止了步,速速伏下身去收拾碎片,身子隐約可見微微發着顫。
楚燿一時不知該做如何舉動,愣着看了看眼前這個纖瘦的身影,莫名想道:“怎麼回事?她為何看起來這麼慌張的樣子?難道他的樣子很吓人嗎?還是她被他撞傻了?”
思想片刻,他還是沒狠下心來冷眼旁觀,就在她手忙腳亂的被碎片紮破手指時,他緩緩将手伸出……
“春杏,你這丫頭,誰讓你又到處亂跑的!”
一聲怒喝從身後響起,楚燿的手僵在半空,側頭望去,莫二爺正怒氣洶洶地踏步走來。
楚燿縮回手,微微側身。
莫二爺怒氣之餘,路過他身旁時還不忘朝他投以微笑,一臉春風。
楚燿:“…………”笑個屁啊笑!
楚燿在心底對他展開轟炸,誰知,莫二爺剛轉身就變了臉色,橫眉豎眼,怒意高漲。
楚燿:“………”
莫二爺走到春杏前方,指着她又是一頓罵:“也不看看今天什麼日子,真是晦氣!”
“快點收拾好了就下去!”
春杏被他盯着,手下更是慌亂,撿完了左邊,又漏到了右邊,反複幾次,急得她飽滿的前額全是細汗,她索性不再用手去撿,将裙擺掀起,用裙兜着碎片,一起身,腳下一滑,碎片又是一地。
周圍幾個攀談之人聞聲轉過頭來,開始交頭接耳,嗡嗡說着私語,眼中偶爾劃過幾縷幸災樂禍。
莫二爺一看這場景,不由的大聲怒喝一聲:“哎呀,你這笨手笨腳的,快起來!”說着将春杏扯了起來,喚來一名家仆,把她推到那人身上,道:“快把她帶下去!然後叫幾個人來把這裡收拾幹淨了,快去快去!”
那人連忙應是,拉着春杏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春杏離開之前,仍不忘回頭給了楚燿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楚燿這才注意到她“不尋常”的相貌,兩頰長滿褐色斑點,雙眼窄小,鼻子扁塌,雙唇異常豐厚,看上去…真是醜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