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燿丢下手中湯勺,對肖骐翻了一記白眼:“你很閑嗎?”
肖骐否認:“怎麼可能啊,今天不是要回府了嗎,我東西都還沒有收拾好呢。”
楚燿哼笑:“那你還這麼有空聽别人講是非?”
肖骐呵呵傻笑打算蒙騙過關,誰知楚燿話鋒一轉:“我們去趟莫管家那裡吧。”
肖骐連連點頭應是,收拾好桌上殘食,便跟着楚燿出了門。一出院門,肖骐自發走在前頭帶路,左轉右轉不知轉了多少條回廊後,二人來到一間冷冷清清的院門前,肖骐指着眼前别院道:“二郎,到了。”
說話間,他已經踏門而入,與院中小厮嘀咕了幾句後,小厮轉身離開,肖骐準備跟着上前,待察覺到身後無人跟上時,他回過頭,疑道:“二郎,怎麼了?”
楚燿站在院門前,陽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讓肖骐不自覺地眯起了雙眼。他等了半響,楚燿仍是站在遠處默不出聲,他繼續問道:"二郎?到啦!怎麼不進來?"
楚燿睨了一眼肖骐,沒有講話,随着他進了院。
二人由小厮領着進了莫管家廂房,莫管家躺在榻上,一臉病态,想不到大半日不見,他竟好似老了十歲一般。
楚燿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可不管他怎麼說,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更愧對那些逝去的靈魂。是而,他隻是簡單的問候了幾句,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與他知。莫管家沉默許久,才拉住他的手,對他說了兩句話:“謝謝你”以及“再會”。
楚燿百感交集地退回房間,待再次路過院中那棵桂花樹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句:“這棵桂花樹開的倒是挺好的。”
肖骐知他此刻心情沉重,立馬附和道:“是啊,來莫府的第二天我就發現了,跟二郎院裡的那棵不相上下呢,一看就是有心人細心照料的。”
楚燿臉色慢慢沉了下去,接着道:“哦?是嗎?你來莫管家這裡作甚?”
從出了莫管家房門開始肖骐便一直走在楚燿前面,所以此刻楚燿的任何表情變化,他根本看不見,隻是很自然的接着他的話答道:“大少爺不是吩咐我跟莫管家拿文書嘛,我怕自己忘了,所以第二天就讓小厮帶我去莫管家那裡取了,我是不是很聰...”肖骐叭叭解釋一遍,可說到最後才發現身後詭異的安靜,他回過頭去看楚燿,直接吓得住了嘴。
楚燿面上仿佛被冬雪覆蓋,冷的讓肖骐不知覺地打起抖來,他心中暗道:“這次死定了!”
在他半閉眼睛等待着楚燿的謾罵和捶打時,楚燿卻一聲不吭的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徑自走了。
肖骐突然眼睛一酸,心中有說不出的懊悔和愧疚。
莫府,正門。
來時喜氣連連,去時門庭慘淡。
誰也想不到,隻是幾日時間,莫府竟變得如此蕭條。
一向站在待客迎客區的莫管家如今卻換成了莫家二爺。
門前寥寥幾名路人對着莫二爺指指點點,嘀嘀咕咕,即使他們将聲音壓的再低,楚燿還是聽見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謾罵、嘲笑與幸災樂禍。
楚燿雖是對莫二爺并無好感,可從他們口中聽到這樣難聽的話,還是忍不住眉頭一皺,他對着那幾名路人投去一個白眼,路人紛紛閃躲而去,藏在看不見的陰暗角落繼續議論風雨。
莫二爺本人倒是比他看的更開,隻見他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輕松自若道:“賢侄,嘴長在别人身上,由他們去吧。”
既然本人都不在乎,楚燿也不再理會,又跟他說了幾句客氣話,便坐上馬車,歸去了。
肖骐一坐上馬車便不停的跟楚燿道歉,可楚燿卻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隻好窩在馬車角落,偷偷地抹着淚。
而馬車前方的兩匹白馬依然慢悠悠走着,馬上二人則是面色各異。
直到在路過一攤茶果小攤時,千面肚子咕噜噜響起,他憋了半天的氣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我若不這樣做,你以為他會同意嗎?”“這不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嗎?”“他都沒說什麼,你那麼大反應作甚麼!”
千面叨了幾句才發現身側那人根本就沒有在聽,直接氣得臉都黑了。
馬車轱辘聲和馬蹄聲在寬闊的街道上格外響亮。
幾人行了一陣,停下來在一間開放的茶肆喝茶歇息。
茶肆雖是年月已久,四處都是修補的痕迹,可一點都沒有影響那群堆正在談論是非的人的心情。
百姓甲:“喂,你們聽說了沒有啊,參藥房的桂大夫在家突然暴斃了!”
百姓乙:“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那死狀,及其慘烈啊!”
百姓丙:“是啊,太詭異了!死了連骨頭都沒了就剩一攤血水,這是積了多少輩的缺德事才得今日這份報應啊!!”
百姓甲:“無比贊同!我看這桂大夫就不像是個好人,整天還陰着張臉,也不知道為什麼莫老爺那麼信任他,讓他做莫府的入門大夫,真是瞎眼了!”
一提到莫安斐的名字,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頓安靜。
百姓乙出聲打破沉默:“聽說,自打那桂大夫死後,莫府就傳出莫老爺卧病不起的消息...”
百姓甲:“是啊,我也聽說了,莫老爺好像是瘋了!”
百姓乙:“瘋了?不是病了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百姓甲:“...我有個兄弟在莫府做工,他告訴我的。不單單是他,城東有好多人親眼看見的!”
百姓丙:“真的假的啊?”
百姓乙:“...應該吧,聽我那兄弟說,莫管家把莫老爺的院子給圍了起來,閑雜人等根本不讓進。”
百姓甲:“這...這麼詭異?難道這兩人,有什麼關系嗎?”
百姓乙:“他們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知道,不過,那醜女春杏原來是莫老爺的女兒,我真真是驚呆了!”
百姓甲:“是啊!這天仙一樣的人竟然生出這樣醜的女兒,怪不得不願意承認,還讓莫管家做便宜老爹,啧啧啧~”
百姓乙:“嘿嘿,别看莫老爺一副高清自傲的樣子,指不定私底下多肮髒呢~”
百姓丙:“你們少說兩句吧!話說,連陽縣近日真是怪事連連,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百姓甲:“哼,什麼好好過日子?就怕這天要變了!”
這時,一聲嘶啞的凄厲嚎叫将幾人打斷。
“兒啊!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去找害你的兇手吧!”
“兒啊!!!”
街上路人紛紛回避,楚燿正坐上馬車,聽見聲音掀開車簾一角看去,原來是那天在珍大大酒樓見到的老婦。可與前幾日所見,老婦似乎蒼老了許多,臉上淌滿悲痛的淚水和仇恨,她手中揣着一把厚厚的紙錢,一邊拖着腳步挪走,一邊揮灑紙錢,口中時不時吐出幾句怨恨之詞。
百姓們左閃右躲,像見了瘟神般避開這晦氣老婦。
嘴碎衆人紛紛離去,除了那一聲聲漸行漸遠的凄怨哀鳴,街道上又恢複一片死寂。
楚燿僵坐在馬車上,微微睜大雙眸,一眨不眨。
他認得戴在老婦左手上的那幅手镯,那樣翠綠,那樣獨特,想來是一雙一對的。
楚燿放下車簾,緩緩閉上雙眼。
馬蹄聲有條不紊地踏踏響着。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而他的仇,又該找誰去報?
回程途中,他們又路過了那片碧波螢火之林,可楚燿的神情卻與第一次大相徑庭,全程冷着臉一言不發,顔塵幾次三番試圖與他講話,他都甩頭走人,不予理會。
直到快回到楚府之時,顔塵喝住他并将引魂鈴交于他手,他才對他展露了一絲笑容。
隻是這微笑,讓顔塵的心沉沉沉入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