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是精怪族中最令人頭疼的一種附生妖物,附人而生,喜少女精血。雖是妖力低下,卻勝在行動詭秘,擅催魂,飛速亦是極快,非常人所能捕捉。然而,這些都不是讓人頭疼之處,真正讓術士頭疼的地方,是一旦被它附生,如非它自願離開,否則無論使什麼法子,也無法讓它離開附生宿主,若是強制将其逼出,宿主神魂也會随之受損,或是瘋瘋癫癫,或是長眠不醒變成活死人。總而言之,被夜魅盯上,真真是生不如死,活來死去。
而莫安斐,最為注重自己容貌,一心隻求不老,這便讓狡猾的夜魅鑽了空子,誘惑騙其附生,殘害少女,取其精華,用以養顔。
可有一件事莫安斐并不知道,他在吸取少女精華養顔的同時,也在被夜魅大量地吸取着性命,用不了多久,夜魅便會将他反噬,輕者肢體化腐,難逃一死,重者魂飛魄散,永不輪回!
而在探訪途中,千面亦察覺城東外一藥房的某個大夫與莫安斐行為密切,常常深夜私會。千面深入追查後,才發現這大夫早已是身死之人。這夜魅竟一魂雙離,主魂留在莫安斐身上,分魂附在大夫屍上,一來是借着大夫看病的便利,取得部分百姓的住戶消息,再向那些有閨女的家室下手。二來是有朝一日若是被術士發現其一,也好有個逃生機會,另作他算。
千面不得不感慨現在的精怪真是越來越聰明,越來越難以對付。
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千面感慨完後,便趁那大夫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噬魂符,隻要莫安斐身上的主魂一離體,他便立即催動噬魂符,将其分魂催散,讓這它再無複生機會。
可就在千面下完噬魂符後,又發現了他們的另外一個秘密——
夜魅竟把主意打到了楚燿身上!
“待我們趕回莫府的時候,“莫安斐”正要對楚二少爺下手,我與之激戰一番才将它擒住,之後的事情,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樣了。”
莫二爺和莫管家早被震吓的一言不發,震的是往日最親之人為了相貌竟泯滅良心,與非人之物狼狽為奸,如此瘋魔,可哀又可悲。吓的是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妖怪存在,如此強大殘忍,可恨又可怕。
在衆人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麼時,隻聽見一聲低低的啜泣聲斷斷續續響了起來,楚燿循聲望去,莫管家壓抑着悲痛的臉已是淚流滿面。
他擡起衣袖擦幹淚水,可不管怎麼擦,滾燙燙的淚花還是不斷地流淌下來,滴在袖上,滴到地下,也滴進衆人心裡。
他望着楚燿,哽咽到沙啞的聲音帶着歉意道:“楚,楚二少爺,老夫,代老爺,向你道歉,還請你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怪罪他嗎?可發生這樣的事,誰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的一句道歉就能釋懷?那些無辜的性命又該置于何地?莫安斐就是死一百次,一萬次,也不能償還他所犯的罪孽,而且還是這滅絕人寰的罪孽。換作是他,他也無法原諒,甚至恨不得他不得好死。所以,不要後面的那些話,莫管家沒有資格說出口,也沒臉說出口。
一句哀歎,讓黑夜更加深沉。
誰知,一聲尖叫把衆人驚醒。
幻想雖美好,但也是時候該面對現實了。
莫安斐捂着臉跌跌撞撞從房内狂奔而出,邊跑邊狂叫道:“啊啊啊啊!!!我的臉!!!!”
“我美麗的臉!!!!!”
莫管家連忙迎了上去,阻了他的去路:“老爺!老爺!醒醒吧!”
莫安斐楞了楞,手緩緩滑下,那張布滿皺紋,猶如陳年老樹的臉就這樣在月下暴露出來,他癡癡問道:“耀光,我的臉,我的臉,還是世上最美的嗎?”
莫管家含淚答道:“老爺,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美的。”
莫安斐陷在皺紋堆裡的雙眼有淚花滑下,擠出一絲笑來。
下一刻,莫安斐猛地将他推開:“滾開!”
莫管家毫無防備,被他這麼一推,直接跌倒在地,待千面将他扶起時,莫安斐已不見人影,隻有那句歇斯底裡的瘋話在黑暗中越揚越遠。
“我的臉!我的臉!!!”
“我才是最美的!哈哈哈哈哈!!!”
莫管家老淚縱橫,向千面道了一句謝,便追了上去。
餘下四人相對無言片刻,莫二爺才沉着臉喚人來擡走綠梨的屍首,剩下的,便也沒再多問一句。
楚燿目送着莫二爺離去的身影,低聲道了句:“若是莫安斐能像他一樣灑脫自在,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田地。”
千面扯了扯嘴角,欲言而止,可最後還是道:“呵,是不是真的灑脫,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始終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楚燿不是蠢人,一聽便知他話中有話,于是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千面聳聳肩沒有再答,徑自進了莫安斐廂房繼續收拾殘局,隻留下楚燿和沉默的顔塵。
楚燿轉身向顔塵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顔塵隻是搖搖頭,給他遞上一顆白色藥丸:“夜魅的妖氣還有些殘留在你體内,服下它,會舒服一些。”
楚燿接過,仰頭咽下,身心果然又舒暢了許多,隻是不知為何,在沒有得到顔塵的回答,他的心竟生出一陣郁悶...
天光慢慢透出魚白,漫漫長夜,終是要被驕陽照亮。
接下來,楚燿回房補了半日的覺,才被咕噜咕噜的肚子喚醒。
肖骐早已備好吃食等他,色澤鮮麗,香味濃郁,連平時吃相優雅的楚燿都忍不住狼吞虎咽起來。
肖骐見他吃的開心,愁了一夜的五官終于舒展開來,這才想起将今早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他知。
原來,莫安斐昨夜沖出莫府大門後便不知所蹤,莫管家找了半日,才在城東的一農家豬圈裡找到了他。
當時周圍堆了一群圍觀群衆,群衆原本隻是當他是個老瘋子來看笑話,可當莫管家出現在他們眼前,将老瘋子從豬圈裡扶出來并對他喚出“老爺”的時候,衆人無一不是驚呆了下巴,言論開始四飛——
“怪不得看起來這麼眼熟,原來竟是莫老爺?”
“天啊!他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所以不管顔貌再怎麼傾國,老了也是一個樣啊!”
“太惡心啦!”
…………
然而,莫安斐已經神志不清,大家指着他高聲四起,他隻當是他們在贊美他,嘴裡不斷亂叫着“我最美”之類的瘋話,一旦有人靠近他,他便發起瘋來,張口就咬。
莫管家心痛難耐,不得不命人将他捆綁起來,封在轎中,擡回莫府。有幾個好事之徒好奇心起,便偷偷尾随着莫管家一衆回府。
肖骐說的繪聲繪色,面色亢奮,許是過于激動,他的嗓音帶着從未聽過的沙啞。他端起茶,大大喝了一口,繼續道:“本來,莫老爺變老且瘋的消息夠莫家莊的人說三道四了,可令人想不到的是,更勁爆的事,還在後頭呢。”
莫管家等人一路飛馳,顧不上禮數和他人,中途還不小心撞翻了幾個攤位。沿路百姓看到都深感奇怪,平日裡沉穩斯文的莫管家也有這麼莽撞的一天?待看到莫管家棄正門不入反走後門時,他們便愈加納悶了。可納悶歸納悶,他們也沒有如此閑工夫跟着去看個究竟。
其實,莫管家一開始并沒有想着從後門入府,隻是後來想到正門前人多口雜,怕有人看到莫安斐這副模樣。本來看到也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莫安斐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若是過後他痊愈了知道自己瘋癫模樣被外人看見,他定會發狂的。這麼想着,莫管家掉頭直轉後門,趁着門前無人之時,叫人速速将莫安斐擡回府中。
可好死不死,他們撞上了正要偷偷出門玩耍的春杏。
春杏這人說傻也真是傻,本來莫管家此刻也沒有心思去管她,她本可以默默退回去便萬事大吉。可她卻偏偏迎了上去,迎了上去也就算了,她還開開心心的朝着莫管家叫喚:“爹爹,爹爹,你在作甚麼啊?你們為什麼要綁着怪物大伯啊?”
莫管家罵她口無遮攔,準備将她轟回府去。然而為時已晚,莫安斐掙脫仆人禁锢,拽着春杏來了一句:“杏兒!我的兒啊!你在這裡就好了。快,快把你的臉給我!”
莫管家的臉刷得一下失了血色。
衆人咋舌,一頭霧水。
春杏亦被他這突來的舉動吓得不知所措。
莫安斐繼續瘋言瘋語:“為什麼!為什麼你的臉這麼美!把你的臉給我!”
莫管家回了神,忙叫人将莫安斐拉開,可莫安斐卻死不放手,衆人又不敢硬拉。
春杏尖叫連連。
莫安斐猙獰狂嘯:“杏兒啊!杏兒啊!我可是你爹爹啊!為什麼不把你的臉給我!為什麼!!!!!”
此話一出,躲在陰暗角落窺視着這一切的幾個好事之徒直呼“好家夥,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不到片刻,莫春杏是莫安斐之女的這個消息便在莫家莊炸開了鍋。
肖骐奇道:“想不到,春杏竟然是莫老爺的女兒。可是,他們的樣子明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