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是一副俨然神色的連灼在聽到他的話後面色瞬間漲成了赤紅色,連鳳逑心中了然,向前走了幾步,抱着肚子就是一頓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沒猜錯,大伯父你又把斷尾弄不見了!哈哈哈哈!”
楚燿和肖骐則是一臉迷茫站在一旁看他狂笑,連灼的面色也從紅變為了青,最後變成一片烏雲密布,他指着笑得眼淚狂飙的連鳳逑就是一頓臭罵:“你個死沒良心的!!!我們的祖傳寶刀都不見了你還有心笑得出來?!我看你就是閑得很,從今日開始,我就把鳳戚調到金陵去,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連鳳逑聽他這話,果然笑不出來了,轉而一張苦臉道:“大伯父,我錯了!求你不要把子言調走!!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丢刀就是我丢刀!我一定會在您壽辰之前幫你把斷尾給找回來的!”
他變臉速度之快,快到楚燿都甘拜下風,在一旁給他鼓起了掌。
連鳳逑恨恨地刮了他一眼。
連灼則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乖,這才是我的好侄兒,不枉我平時那麼疼愛你。”
這二人的虛情假意險些讓楚燿将昨夜吃下的晚膳都給吐了出來,為了以防所想成為事實,他趕緊出言打斷了他們,“連伯父,斷尾不見了,你為何在這芍藥堆裡翻來翻去?”
連灼唉了一聲,道:“我說我昨天在這裡挖到了斷尾的刀穗,你信嗎?”
楚燿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心道:“誰會把自己的佩刀掩于土裡?除非吃飽了撐的。”
“大伯父,你不會真的這麼無聊把斷尾埋進土裡了吧?”連鳳逑卻直接将楚燿的想法問出了口。
連灼揉了揉眉心,似在努力想些什麼,可努力了一會,都一無所獲,“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天晚宴後,隔天起來我就發現斷尾不見了,昨日找了一日,才在這花堆裡找到了斷尾的刀穗,我心想斷尾會不會被我丢在這其中,便抱着僥幸之心在這裡尋了大半日,可到現在還是不見斷尾影子,唉……”
楚燿忍住想翻白眼的心,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昨日所聽到的失竊之事,便道:“連伯父,斷尾會不會不是被你丢在某個角落,而是,被盜了呢?”
連灼聽到此言,眉頭一皺,道:“被盜?不可能,我們府上還從未發生過失竊之事,外面的那些鼠盜之輩更不敢來我連府放肆,這一點毋庸懷疑。”
楚燿卻是想:“您老人家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家仆屬下們哪敢來勞煩你。”是而,便将昨日所聞所見告訴了他,而關于那小厮的事則是一筆帶過。
連灼聽後大怒,“連府竟還有這等事發生?哪個不要臉的敢來我們連府偷東西?!”罵罵咧咧幾句後,又對着連鳳逑道:“鳳逑,此事你可有詳查?”
“……”連鳳逑慚愧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心裡則暗暗将楚燿罵了一頓:“楚思遙,你提啥不行非得提這個?作死了你!”
連灼一見他這副慫樣就知道他必是連此事都不知情,心中怒火更盛,指着他大聲叱罵道:“你個混人!你看看你現在,連府上下哪件正事你是知根知底的?問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唉,我當初就不該體恤你體弱多病讓鳳戚留在婺原幫你忙,誰料你撒手不管事也就算了,還天天和那群狐朋狗友到處遊山玩水,風花雪月,沒幹一件正經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想氣死你爹?!”
連鳳逑偷偷又退了兩步,以防連灼說得起勁伸手過來掐他耳朵。
楚燿默默掰開連鳳逑拽着他袖角的手,決定暫時從他狐朋狗友的名冊中脫名,做一名人見人愛的富家子弟!
而就在這時,從不遠處走來三兩人影,待人影漸近,楚燿才看清來人,擡起手向那處招了招手,并大聲喚一聲:“連伯母!”
連灼的身影似乎在風中輕顫了一下,轉而立馬堆起笑容滿面,回身向那來人迎去,“夫人,你怎麼來了?”
隻見她翩翩而至,宛如一枝月下茉莉般散發着淡淡的清雅,一身茶色的大袖襦裙更是襯得她白淨婉約,而歲月的風霜也隻在她身上輕輕拂過,鬓角的幾縷銀絲和眼角的幾絲紋絡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最令人心羨的是她那雙柔和萬分的雙眸,就像是夜中兩點灼灼螢光,為那幽暗冰冷的夜色披上一層柔軟的輕紗,無限溫暖。
衆人這才忙忙從花間行了出來,朝她行了一禮。
要知道連夫人惜花如命,看見有人折花都要痛斥幾句,何況他們此時還踏在花中,雖說動作已經十分小心,但還是免不了不經意碰壞幾朵嬌花。
果不其然,連夫人沿着花間小路走到此處,看了看其中一處花葉凋落的芍藥,面色微微暗了暗,但依舊微笑着向衆人打了招呼。就在大家都暗自慶幸逃過一劫時,便聽她柔聲對身旁的連灼道了一句:“老爺,斷尾可找到了?”
連灼雙手正不知要往哪裡藏,就聽見她這麼一問,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頭,淺聲道:“沒,還沒,我這不正在找着呢…”
“哦?”連夫人眼尾又掃了一眼被他們踐踏的芍藥,聲音極其柔和道:“可我怎麼看你更像是在這糟蹋我這些芍藥呢。”
連灼哪敢承了這罪名,立馬喊冤道:“夫人,我真的隻是在找斷尾,我可一朵花都沒有碰落!”說着指指那些殘花,又指指眼前三個替死鬼,道:“剛才這些花都還是好好的!定是他們這幾個不知輕重,才将這花弄成這番模樣。”
“……”
“……”
“……”
三人一聽他這般推卸,都默默翻了個白眼,便也沒有言語。
連夫人怎會不知道連灼這點小心思,可也沒有當面挑破,隻是淡淡道:“他們幾個孩兒不知輕重,你身為他們的長輩也不知輕重了?總之,今日下午我要見到這裡恢複原貌,你看着辦吧。”
連灼愁着臉還想再為自己辯解幾句,連夫人立即掐斷了他這個想法,提醒他道:“還有,老爺可不要忘了壽辰當日還有祭拜傳刀這一環節,若是當日不見斷尾,你知道會怎樣的。”
連灼的面色更是憂愁了,可又不得不強作鎮定道:“夫人,你大可放心,我一定會在壽辰前找到斷尾的!”
連夫人笑着道:“嗯,有老爺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了。”
說着這才和楚燿寒暄起來,“思遙,好些時日沒見,你又見長啦。”
說實話,楚燿對這個時常帶着微笑,又十分溫柔的連夫人還是有些敬怕的。古人曾雲,溫柔刀,刀刀緻人命,相對于喜怒于形色,這種微笑臉藏的更深,讓人捉摸不透。
楚燿恭敬地又行了一禮,才道:“連伯母好,連伯母的精神氣越發的好了。”
連夫人握着他的手笑笑道:“隻要你連伯父少讓我操心兩天,我就安樂了。”她将楚燿的手包在手心,輕輕拍了兩下,又看了看他,似是有什麼話還想再說,可最終還是化為一聲憂歎,才道:“這幾日都在忙壽宴的事,都沒得空閑與你好好長談一番,等壽宴過了,你可要再在府上呆上幾日,與我說說些體己話。”
楚燿乖巧地點點頭,道:“好的,連伯母。”
那廂,走來一個老嬷嬷向連夫人禀事,二人耳語之後,連夫人便與衆人告了辭,走前還不忘對連灼囑咐了一句:“老爺,過兩日就是壽辰之宴了,可要加緊些功夫了。”
連灼連連道是,待見連夫人等人走遠之後,他先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立馬又恢複了方才那番氣勢,大手一揮,吩咐道:“連鳳逑,內府失竊乃一等大事,你玩忽職守,看管不力,還叫那賊人也将連氏傳刀斷尾盜去!按照祖訓,本該對你施以鞭策之刑,可念在你身體虛弱,不堪受罪,就免去此等酷刑!
活罪可免,但盜竊之事絕不能這樣放任不管!現命你在壽宴之前将那盜賊抓獲,找出斷尾!否則的話…”他哼哼兩聲,又道:“金陵碧水坊的柳管事年紀已大,再過一段時日他老人家就要退位了,也是時候該物色接位之人了。”
他口中的‘接位之人’說的隐晦,可連鳳逑哪會不知道是在說誰!當下臉就苦得皺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