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溪姮雖托了人四處打聽,可近幾年來都是無功而返,時間一長,她便也覺得無望。而在上年楚煊來婺原之時,她向他随口提了一嘴,想着他經年在外曆練,興許可以幫自己留意一下,她本是說一說而已,誰知他卻也銘記于心。
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她苦苦搜尋多年的鬼爪蘭,竟然就在連府?!
她擡起眼再看了一眼那搖搖欲墜的‘破雲’門匾,心中又陷入深深糾結:“要不,還是進去看一眼吧?心心念念的鬼爪蘭就在前方的一門之隔,總不能白白浪費了這樣的大好機會啊!更何況,這還是煊哥為我發現的,我怎麼能就這樣拂了他的心意呢?再說了,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不會有事的...”
她想的正是出神,就聽楚煊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溪姮?溪姮??”
“啊?”連溪姮甩了甩漿糊般的腦袋,拉起楚煊的手道:“走吧,煊哥,我們現在進去,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它了。”
楚煊被她這麼一拉,全身都僵住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能任由她拉着自己走進破雲小院。
在二人踏入院門之時,忽地起了一陣邪風,已經傾斜一半的門匾發出咯吱咯吱的晃動之聲。
連溪姮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漫天的霞光紅的近乎如墨,仿如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她的心隐隐泛起一陣不安,随即回了頭,笑着對楚煊道:“煊哥,鬼爪蘭在哪啊?”
楚煊指着眼前一堆雜草道:“就在那。”說完朝着雜草走去,将那些枯草一一掀走,向她點頭示意可以過去。
連溪姮跨步上前,就見雜草之間,盛開着一株鮮紅的烈焰之花。
這花開得肆意張揚,花瓣邊緣環繞着一圈金黃鑲邊,瓣尖如烈火般灼烈,向後卷起,就像一隻染着赤紅丹蔻的詭異纖手,令人驚駭,卻又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故而世人稱它為“鬼爪蘭”,驚羨,熱烈,詭秘,皆是它的代名詞。
連溪姮不禁感歎道:“天啊,它真的好美。”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鬼爪蘭?它不是應該生長在陰冷潮濕的山野中嗎?”
楚煊道:“可能是百草集上瞎寫的吧。”
連溪姮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它早就遍地就是啦,何苦還要大家苦苦搜尋呢。”
楚煊想想也是,“不過,這裡如此殘破,平時定是鮮有人煙,時日一長,自然是又陰又冷。加之它背靠環山,本就濕氣較重,能孕育出鬼爪蘭,也不足為奇吧。”
“可是這……”連溪姮心中仍是疑慮重重,可又無從開口,她偷偷瞄了一眼楚煊,輕輕歎了歎氣,想道:“能結出這株鬼爪蘭應該不是碧林山的原因,怕不是因為這裡的怨氣陰氣太重……算了算了,那事已過許久,再提隻會徒增煩惱,擾心亂神。”
雖她不想再提,卻有不明就裡的人想要問個明白。
楚煊往四周環顧一圈後,問出了困擾自己兩天的問題:“溪姮,這院子怎麼丢空在這裡了?這周圍環境看着挺好的,丢空了還挺可惜的。對了,這以前誰住的啊?”
“額……”連溪姮一時不知要如何跟他說起。
當時那件事鬧的滿城風雨,碧水鎮百姓都是人心惶惶,為了讓百姓們能睡個安穩覺,大伯父便讓人将事情壓了下去,過後雖也有些許風聲走漏,可大家都忌諱那個毒咒,隻敢私下偷偷議論,不敢擺上台來講…而楚煊那時年紀尚輕,又常年在外曆練,沒有聽說再是正常不過,如果現在把事情告訴他,把他牽扯進來可怎麼辦?多一個人便多一個心魔,再說那件事也過去這麼久了,不提也罷。
連溪姮一番思想之後,笑着對楚煊道:“這院子以前是府上一個老嬷嬷的,她老人家一生在連府格盡職守,年長後孤身隻影,不喜與人來往,大伯就叫人在這裡建了個院子給她老人家養老,不過她老人家七年前就去世了,這裡離西苑又比較偏遠,沒有人願意來這裡住,所以便這樣丢空了。”
“哦,原來如此。”楚煊歎惜道。
“嗯嗯。”連溪姮猛點頭附和。
楚煊回過身看着她,見她點頭如搗蒜的樣子甚是乖巧,手指微動,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頭上輕拍兩下,動作溫柔至極。
連溪姮雙瞳微微睜大,擡起紅撲撲的臉蛋嬌羞地望着他。
四目相對,眸轉情光。
詭秘的暗香拌着微風纏繞在二人身上,周遭的空氣登時變得火熱,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推着二人緩緩靠近……
“砰~!”
一聲突起的巨響迅速将二人拉開距離。
二人皆沒有心神為方才的動作感到羞澀,齊齊轉過身去,面帶戒備看着院門外。
隻見楚煊大手一伸,将連溪姮護到身後,厲聲喝道:“誰在哪裡!?”
四處一片安靜,隻聞得風聲呼呼而過和門匾的咯吱咯吱聲。
久久過後,院外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連溪姮隻覺心裡一陣發怵,拉了拉楚煊的袖角,道:“...煊哥,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遠處夕陽已藏了大半到山間深處,隻餘留一點月牙大小在那顫巍巍地挂着。
方才還布滿霞光的天空一下暗了下來,隐約能見幾顆晚星正閃着星光,準備大發異彩。
日間本就陰冷蕭條的破雲小院在這晦暗時分,更顯陰森詭異。
陣陣冷風吹來,楚煊不由覺得背後寒毛豎起,他定了定心神,道:“好,下次我再陪你來看它。”
連溪姮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雙手緊抓着他的右臂,一張小臉埋在灰暗之中,看不清神情。
二人借着最後的餘晖走出院門,正要離開。可就在這時,那聲巨響再次響起!
“砰~!!”
一道閃光在晦暗中一閃而過!
“在那邊!”
“别跑!”
“溪姮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是何方人物!”楚煊說完拔腿便追了上去,在黑暗中如一道離弦的銀箭!
“煊哥!!”連溪姮大聲呼喚着那道身影,可眨眼之間,便隻看到一個月色的模糊光影,越來越遠,直到沒入樹林叢密的碧林山中。
連溪姮急得在原地團團轉,想要回去卻又擔心楚煊安危,思來想去,最後一跺腳,便順着那影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餘晖盡散,萬物隐入黑暗之下,白日裡蔥翠樹木,嬌豔鮮花在黑夜中宛如被披上一層沉重的黑幕,叫人再也看不透它們的本質。
連溪姮疾奔在山野之中,眼前劃過的是一棵棵蒼天古木,在經曆無盡歲月的腐蝕後,枝幹上滿是斑駁駭人的傷痕,有的甚至‘皮開肉綻’,流出一些不知名的繡紅的腐臭液體。
她捂着嘴鼻環顧一圈四周,空蕩蕩的山林間除了她急促的喘息和呼呼風聲再也其他異響。
寒風拂來,吹起她的衣袂如花瓣般在夜中孤獨盛放,倔強而又脆弱。
她沒有在此處過多逗留,提着裙擺繼續往前奔去。
夜空上唯有幾點星光閃耀,淡淡亮光下,映照着一抹驚慌失措的疾奔身影。
而在她前方,是一條昏暗狹窄的山野泥道,泥道蜿蜒曲折,兩旁叢林雜草叢生,無邊無際,好似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無論你如何追趕,都無法到達終點。
自一路狂奔下來,她身上的茶色輕紗大袖襦裙已有多處破損,沿路冰冷尖銳的枯枝在她身上一劃而過,留下一條條細細的猩紅傷口,暗夜之中望去,尤為刺眼。
忽地,一道細線般的亮光從前方一棵大樹後一閃即逝!
連溪姮猛地頓下腳步,屏住呼吸,踮着腳尖如貓般一步一步向大樹靠近。
然後,向後一探!
映入她眼簾的,仍是一片昏暗。
空空如也!
她一顆端起的心這才緩緩放下了些許。
然而,就在此刻,她身後傳來一道濕潤吸氣!
恐懼霎時間爬滿她的全身!
她僵硬的緩緩扭轉頭顱,一雙秀眸裡全是驚駭!
下一刻,一隻大手橫空出現在她面前,她雙目劇瞪,還未有反應,那隻手便捂着她的嘴巴,将那聲沖到嘴邊的驚叫給壓了下去。
“噓~是我!”
這聲輕柔的聲音将她所有的戰栗一掃而空。
那人把她拉到一個隐蔽之處時,才放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連溪姮猛地回身,壓低嗓音道:“煊哥!你吓死我了!”
楚煊聽到她話中的殘留怯意,心生歉意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連溪姮緩了緩心神,問道:“你看到那是什麼東西了嗎?”
楚煊搖搖頭,道:“沒有看清,它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我隻看到些許虛影,很矮很小?看上去不像是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什麼!?”連溪姮聲音突然拔高,可一想到身在的處境,便又将聲音壓下,“不是人?還不止一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楚煊沉吟片響,道:“我也不知。對了,我不是讓你先回去?你怎麼跟上來了?!這裡危險!”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連溪姮心虛道。
楚煊無奈道:“可是你…”
可話音未落,那道詭異的閃光又從他眼中一閃而過,“小心!!!”
說罷,楚煊腳尖一點,飛身躍了出去。
隻見他在林間縱躍幾下,大手一伸,便拽住了一條烏漆漆的不明物體。
“吱吱吱吱吱!!!”
這東西發出奇怪的尖銳聲音,力氣更是大到恐怖,自落在楚煊手中後便一直瘋狂扭動。掙紮間,楚煊隻覺手上陣陣熱辣傳來,似是被什麼細小的利刃割傷般。
楚煊無計可施,隻能立在原地,雙手緊緊将其抓住。
這一抓,他心下疑惑更是加重,這東西大約隻有一尺,圓圓滾滾,一節一節的,想不出是什麼奇怪形狀。
就在他思緒之時,連溪姮追了過來,“煊哥!抓到了嗎?!是什麼東西?”
“吱吱吱吱吱!!!”
連溪姮聽到一聲聲尖利的嘶叫從楚煊手上傳來,低頭瞧去,模糊間隻見一團什麼東西在他手上死命扭動,“煊哥,這是…”
楚煊嗯了一聲,強忍手上刺痛,道:“這東西奇怪得很,我們先回府上,再看個究竟。”
“好!”連溪姮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