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閣主早已察覺書生有異,暗地裡派人查他家底,跟他行蹤。就在離娘贖身後不久,閣主才查出書生底細。原來這書生是騙情老手,專挑孤身女子下手,慰以甜言蜜語,哄騙銀兩。閣主得知此事後,立即趕至書生住所,豈料書生早已席卷而逃,不知去處。”
聽說至此,花客們已是萬分氣憤,咒罵連連。
“該死的書生!下地獄吧!”
“竟然連一個弱女子都騙,詛咒他不得好死!”
“希望他來生當狗!”
“花神太慘了,躲過了唯利是圖的親人,卻逃不過甜言蜜語的陷阱,慘那~”
老蒼盡顯哀痛之色,掩袖欲泣。片響之後,才又道來:“離娘一向堅強,閣主也是如此認為。隻要跨過這道情關,她仍是那個堅韌不屈的花神。誰也沒有料到,她竟用她那把紅琴琴弦,勒頸了斷!”
“铮铮铮,铮!”
急急琴音如暗夜奪命催魂曲,一起一頓,每一根琴弦奏出的皆是兇殺之意!
與此同時,台上那對糾纏男女徒然一變,愛意彌漫變成恨意重重。隻見女子擡手給了男子一巴,男子袖中忽現寒光!女子雙目圓瞪,應聲倒下,一雙秀眸唯剩無盡怨恨。
琴聲落下,悲悲戚戚。
落幕男女起身謝禮,攜手下了台去。
老蒼深沉悲痛的聲音随之響起:“閣主痛心非常,不免離娘被人置喙,便封了知情者的口,隻說道離娘怪病離世,未免污染他人,便秘密葬了。
凡塵滾滾,她就如這刺客紅花一般,驚豔了世間,卻也隻落得個化作污泥的美名。可惜,可悲,可恨也。”
老蒼的話音終于停下。
堂下寂靜如深潭。
久久之後,竟聞得幾聲抽噎之聲。
台下花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不舍,悲痛和惋惜。
話說花神離娘的故事于桂城縣中的女子而言,不僅僅隻是傳說,更是她們仰望效仿的對象,她的才學,她的品行,都是當世女子可望不可求的白日夢想。可她們沒有放棄,她們仍舊希望在某一日,可以變成如她一樣的人。如今聽了這曲《血染紅琴》,才知曉如她這般的奇女子,都逃不開情字枷鎖,愛字磨難,更勿論她們這般普通的女子。世間之大,混沌不堪,情愛二字,怎還有純粹至真一說。
可歎,身前所求功名利祿,金銀珠寶,身後不還是黃土一抔。
可悲,世人盲了眼,啞了嘴,黑了心,殊不知是籠中做獸,供人觀賞,獸不自知,卻身在其中。
可恨,命運一線盡頭,早已譜寫了結局,任誰也無法改變。
“咔擦。”
肖骐利齒咬碎硬骨,擊破了這份沉寂。
衆人朝他投來不善的目光。
肖骐怔了怔,自知自己破壞了他們的情緒,咧開嘴露出怯笑,低聲道:“世上唯有美食不可辜負。你們倒是起筷吃呀,不要客氣~~”
凝重的氣氛瞬間被他的輕聲低語擊個粉碎。
轉瞬,堂内恢複喧鬧。
花客甲一杯茶下肚,憤憤不平道:“離娘真是太傻了,若換作是我,掘地三尺也要把書生找出來,再找人打上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诓騙我們這些純情女子。”
花客丙面無表情提醒着他:“花兄,勿要糊了嘴巴。”
花客丙則是面露疑惑道:“你說的也是。不過我尚有一疑問,既然閣主已知書生有異,為什麼不将此事告與離娘知,讓她也好有個防備?還是說閣主有意不與她說?”
花客甲并不認同他所言:“陷入愛河的男女哪能聽得了一句不好的話?閣主就是說了,離娘也未必信呢。”
花客丙插嘴道:“我們不是在聽書麼?勿聽這故事說的感人,可錯漏百出,經不起推敲。況且離娘一事已過去将近四十餘年,其中孰真孰假,誰能分辨?我看離娘也未必不是因怪病離世的。”
花客甲再次駁道:“那你能說得清楚離娘為何突生怪病麼?據我所知,那時并任何無疫病。依我來看,這其中必定有詭!按照我爹的話來說,所有的突如其來,都是蓄意為之,故意混淆視聽。”
花客丙又道:“那當時就無人覺得此事古怪?無人向紅顔閣的閣主打聽過?”
花客甲扔了一顆花生進口,道來:“聽我爹說,離娘離世後兩三日,平日伺候離娘的丫鬟和往常跟離娘親近的人都接二連三的沒了,最後就連紅顔閣的閣主也消失不見了…你說這事還不夠玄乎麼?”
花客丙低喃一句:“果然怪哉。”
花客乙道:“據我所知和現下的話本來看,沒有一本話本有提到花神與書生相戀的事,若花神當時真與書生相戀,定是轟動全縣,不可能無人知曉!況且這說書先生說的無根無據,全憑他一張口說出來,還真的無法分辨真假。相反的,花神病逝這消息可是紅顔閣閣主親口宣布的,全城皆知。再說了,花神前途璀璨,以她的脾性,她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子自刎?就算真的自刎了,閣主如實說了便是,他為什麼要隐瞞花神的死因?”
花客甲愁着臉道:“啊,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這事越來越玄乎了”
花客乙忽地一拍手道:“我們為何不向說書的老先生問個清楚?這故事由他說來,想必他是捕捉到了什麼風聲,不然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說了這個故事?”
花客甲道:“說的也是,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問…咦?老先生人呢?”
三人擡頭向台上望去,已不見說書老蒼身影。
花客乙道:“走了?”
花客甲道:“剛才還看見他!不如我們現在追去,興許還能追上。”
花客乙:“好。”
話音剛落,花客丙已提衫出堂了。
花客甲、乙迅速結了帳,連忙追了出去。
肖骐吧唧吧唧咬着肉丸子,嘴染油花,問道:“二郎,你看,他們幾個跑那麼快幹嘛去?”
楚燿忽地拍桌而起:“關你屁事!你給我吃快點!!”
肖骐悶頭就是一頓亂刨,氣勢驚人,不下一會,終于吃好喝飽,笑吟吟道:“二郎,我吃好了,可以走了。”
楚燿狠狠給了他一眼,惱道:“都是你,吃個飯吃這麼久,害得我要聽這些無趣的故事!”
肖骐笑着哄他:“二郎就當是聽曲嘛。”
楚燿哼道:“結賬走人,去找二叔。”
肖骐應是,喚來堂倌結賬。
楚燿起身朝外走去,方邁開兩步,一聲低語如詭蛇般滑入他的耳中。
“你在想誰?”
又是這句話!
楚燿依稀記得,昨日在他醉酒之時,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朝他問了兩句,正是剛剛在耳邊響起的這句話!
楚燿猛地回身,便見肖骐跟在身後,數着荷包裡的碎銀。
“肖骐!”
肖骐忽然被喚,愣住了動作,擡頭回問:“怎麼了?”
楚燿觀望四下一圈,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一把女聲在問話?”
肖骐甚是不明,周圍男聲女聲混合雜亂,隻聽得嗡嗡一片,哪裡聽得清楚他們在說何話,在問何事:“他們都在說話啊。”
是了,堂上衆人都在講話,他們說的口水亂飛,論的激烈高亢。楚燿掃眼過去,沒有發現任何異人。
究竟是誰!在他耳邊重複着這句話?
仿佛遠在天邊,又好似近在耳旁。
楚燿凝眸沉思,心下迷霧籠罩,有什麼東西藏在濃霧之下,隻要撥開這些霧,便能一看究竟。
”二郎?”肖骐候在一旁,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出聲喚他。
楚燿回過神,伸手揉了揉腫脹的頭腦,帶放下手,手背擦過腰間的引魂鈴,一陣刺痛傳來。
“嘶~”楚燿吃痛地拎起引魂鈴一看,那閃爍的綠光竟隐隐泛着紅。
“想什麼想!找二叔要緊。”
楚燿甩了甩頭,朝肖骐道:“走。”
夜色降臨,白日的喧鬧終于清淨了些許。
楚燿二人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客棧,随便吃了些東西填肚子,便洗漱上床睡去了。
楚燿躺下片響,眼皮便如重山般慢慢壓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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