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午,烈日正盛,蟬鳴聒噪。
“不好了不好了!”青凝慌慌張張沖進偏院,方沖到書房門口,正要伸手推門,門卻從裡推開,就見楚爍立在門前,皺着眉道:“什麼事大呼小叫?”
青凝雙目含淚,将手中信紙遞上去,抽噎道:“響午夫人用了飯不久,就回了房歇息,我見日頭猛烈,就想着取些冰放夫人房裡。誰知我取冰回來後,就看見桌上這封陌生信紙,我打開來看,原來是賊人留下的勒索信!”
楚爍立即打開信紙一看,面色随即一黑,雙目中隻剩下驚恐和憤怒之色。
未時一刻,杏子林草屋,一人前來,銀票十萬,見錢放人!如若報官,天人永隔!
“來人!!!”
楚爍震喝一聲:“通知下去,将楚府所有出入口全部關閉,沒我命令,一隻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是!”護衛得令,飛身沖了出去。
青凝已哭成淚人,“小,小姐不會有事吧…”
楚爍已顧不上傷心,吩咐道:“去讓肖管家準備好銀票,再叫許壁帶人将杏子林重重包圍,聽我命令行事。”
楚爍眸色陰暗,聲音極是冷酷,“現在,就讓我去會會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
青凝強作精神,回道:“是。”
未時一刻,楚府杏子林。
遙眼望去,每棵樹上都挂滿了黃橙橙的杏子,顆顆鮮嫩飽滿,誘人非常。杏子的果香撲鼻而來,将這片空氣浸染的酸甜迷人。
楚爍如約而至。杏子林中央有一處草屋,此草屋是存放護林工具之用,有時護林匠也會在此逗留歇腳,不過常日裡鮮少有人來此,是而四周更顯幽僻。
杏林深深,萬籁俱寂。
楚爍眼觀四方,皆不見半抹人影。
“在下楚爍,已攜銀票至此,請閣下速速放了在下夫人。”
楚爍的聲音在空闊的林中遙遙傳去,無人應答。他沉凝片響,又道來:“閣下隻是為财,十萬銀票盡可拿去,隻要閣下放了在下夫人,我楚爍在此起誓,絕不再追究此事!”
回音穿透深林,繞了一圈,又折返飄回原處。
楚爍耐心已失了大半,語氣也不免生硬了幾分:“閣下若再藏頭藏尾,休怪我不客氣了!”
這時,草屋木門吱呀兩聲響起。
楚爍渾身一定,視線随着晃動的木門來回搖動。
“砰!”
木門忽地又緊緊合上!
楚爍心下一震,擡腳就要走上前去。正當他欲要動身之際,一聲怪異尖銳、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從草屋内揚了出來:“楚少門主,何需動這麼大的火。”
楚爍目光一凜,沉聲喝道:“裝神弄鬼,鼠輩之流!我不管你是誰,快快放了我夫人!”
“哈哈哈!”怪人大笑幾聲,又道:“素聞楚少門主與夫人恩愛情深,羨煞旁人。可依我今日所見,倒是未必。”
楚爍瞳孔一縮,冷聲厲喝:“賊人為财,閑事少管!”
怪人果真是奇怪,先是嘿嘿兩聲怪笑,接着又陰陽怪氣道:“嘿,這事我還偏要管,怎樣?貴夫人現在在我手上,我說如何就如何,明白嗎?”
楚爍攥緊雙拳,臉色時青時黑,額前青筋凸起,他重重呼吸幾口,死死将怒火壓制下去,才冷冷問:“你究竟要如何?!隻要你不傷害我夫人,我什麼都可答應你。”
怪人咔咔一陣嬉笑,待笑夠之後,才道來:“坊間傳言你對尊夫人又珍又愛,既是如此,為了尊夫人,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沒意見吧?”
怪人雖是詢問語氣,可話中又透着不可拒絕的強硬,楚爍面上更是陰沉,咬着牙槽道:“閑話少說!”
怪人道:“楚少門主果然爽快!好,要想尊夫人安然無事,那就給我來段小曲,讓我開心開心,隻要我開心了,尊夫人自然能平安歸家。”
“你!!!”楚爍一張臉漲得通紅,又是羞又是憤,“你簡直強人所難!”
怪人怪啧一聲:“哎呀,原來海誓山盟情比金堅在一段小曲面前什麼都不是啊~可憐尊夫人了。”
“你!”楚爍死死咬了咬牙道:”好好,你要聽什麼曲,說來!”
怪人嘿道:“那就來一段負心郎投江吧。”
楚爍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僵立半響之後,索性一咬牙,一段‘支離破碎’的曲調從他嘴邊流了出來。
負心郎投江的前曲充滿着幽怨憤懑,描繪着一個凄楚女子如何被負心郎辜負;而後曲又是一段暢快淋漓,講訴女子如何在絕望悲痛中浴火重生,使計逼得負心郎人人喊打,衆叛親離,最後不得不投江自盡的故事。
這首曲子在金陵甚是聞名,傳唱度極高。小至三歲孩童,大至八十老人,可以說是人人皆會。如此簡單曲詞,即使是五音不全之人,也不至于将它唱得過于難聽。然而,從楚爍口中唱出來的,簡直堪比魔音,不僅‘抓心撓肝’,還有擾神之效,聽上一句,心肺焦躁,再聽一句,恨不得自戳雙耳,接連聽上十來句,隻恨自己為何不當場暴斃!
怪人也實在是不堪折磨,趕緊出言将他制止:“停停停!你這是唱曲嗎?你這是在殺人!”
楚爍冷哼:“你說的我也做了,快放了我夫人!”
怪人沉默一會,又提出了新想法:“唱曲你是不行的。這樣吧,我聽聞近日你與尊夫人不和,那你就來說說看,你們為何不和?”
楚爍氣到聲音發顫:“這事與你無關!”随即又想:“此人究竟是誰?為何對我和雲兒的事這樣了解?”
不等他再做多想,又聽怪人說道:“當然與我有關了。尊夫人貌美如花,我早已傾慕許久,若你要移情别戀,那我也不介意帶她遠走高飛,當一對神仙眷侶,哈哈哈哈~”
“無恥賊人!你休敢對雲兒有非分之想!我絕不饒你!!”楚爍說罷就要沖進草屋。
怪人似在某處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動作,立即喝道:“楚少門主,若敢再上前一步,那我可就要對尊夫人無禮了。”
楚爍聞言立刻退後兩步,喝聲道:“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他嘴上一邊問着,眼睛也在四處觀望,眼前草屋沒有窗戶,隻有木門一扇。然而木門禁閉,他是如何看見自己的所有動作?
楚爍不覺身寒,心裡暗道:“此人甚怪,絕不簡單!”暗驚之後又想道:“此事要速速解決,不能再拖!”
怪人似乎猜想到了他的想法,輕哼一聲,怪裡怪氣道:“楚少門主,為了尊夫人免受皮肉之苦,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楚爍卻不想再與他周旋,掌上運力,準備一掌劈開眼前木門。
就在此時,身側劃過一聲破空之聲!
楚爍旋身一轉,擡手便抓住那飛來暗器!
暗器冰涼滲骨,還有些許咯手。楚爍擡手一看,面目皆是一片驚懼!
此暗器非真的“暗器”,而是一支海棠花垂珠步搖。這支步搖,昨日還佩戴在連蘊的發間!
楚爍隻覺腦袋嗡嗡狂響,通身如浸在寒冰中冰凍無比,額上背後已然濕了一片冷汗涔涔。他抖動的掌心之中,是那支嫣紅的海棠步搖,然而這抹嫣紅,卻被海棠花瓣上的一點猩紅奪去了所有矚目。
是血!
楚爍低吼:“你究竟想做什麼?!!”
怪人對他的反應頗為滿意,聲音也放的輕柔了許多,“我說了,讓你說出近日來你與尊夫人不和的原因。”
楚爍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嘴上喃喃着道來:“…我與雲兒沒有不和,隻是我近些日子事務繁忙,少了時間陪伴雲兒,所以才……”
“楚少門主。”怪人突然插嘴道:“尊夫人的絕麗容貌,真讓我神魂颠倒啊~我已經等不及要與她共度良宵了~她的肌膚似冬雪般白淨,又白又滑,隻稍輕撫一下,我就已經情不自……”
“夠了!閉嘴!”煩擾楚爍已久的問題被怪人一再追問,他心煩又意亂,一是不想此事暴露給他人知道,二是不願再面對失敗的自己……可連蘊現下危在旦夕……罷了,他索性把心一橫,狂吼而道:“…是因為勾魂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