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冽從回憶的河流中漫了出來,嘴角含笑道:“這便是我第一次見到阿語時的情景。”
雷滄餘腦中一直回蕩着雷霆的那句“搶我至愛”,起先他還有七分疑惑,眼下聽他說起往事,話語描述間雷霆和厲解語似乎是有不清不楚的暧昧的關系…他靜靜沉思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嫂嫂和二哥有沒有……”
“沒有。”
雷冽斬釘截鐵地回道:“初初我也同你一樣對他們的關系有無誤會,以為他們二人是兩情相悅,所以我一直将這份悸動死死壓在心裡。直到有一日,上天又讓我們再次相遇。也是這一次,我才知道,阿語同勉之交好,是因為勉之曾多次出手替她解圍,她對勉之懷有感恩,時日一久,二人倒也說得上幾句話。有時候勉之會托她到野市買一些稀奇玩意兒,阿語一一照做,權當還恩。由始至終,阿語對勉之隻有感恩和敬重,并無半分情愫。”
雷滄餘在他說話時便細細盯着他看,眼神含光,面色平和,沒有一絲撒謊的樣子。又看他面色帶着病色,懊悔想道:“大哥待我如親兄弟,我竟然對他産生懷疑,我真該死!”
雷冽知他所想,輕笑道:“阿謙,我知道勉之這件事你很難接受…實話說,這件事雖過了二十幾年,可每每想起我亦是心痛不已!我時常在想,若是上天沒有讓我再遇見她,這件事,會不會就不會變成今日這般……”
雷滄餘抱歉道:“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有意要…”
雷冽搖搖頭,虛虛一笑道:“可是說句私心的話,我還是感謝上天給了我這次機會。”他的眸光落在遠遠的藍空之上,淡淡道來:“我記得那一天,天氣也是這樣的好。”
……
烈日如一個大火球般挂在上空,炎炎之焰灼得人面色绯紅,苦幹舌燥。
我沿着天水池漫步走着,池中荷花成片成片地怒放着,清香四溢。風習習而來,吹起碧翠荷葉層層随波飄動,淺黃色的花蕊嬌羞地藏在花瓣之中,透過細細的縫隙,偷窺着這片無限風光。
如此嬌花美景擺在眼前,我的心情大好,連日來的郁悶也在一點點慢慢地消散。
再往前走,是一路的青柳飄揚,柳枝垂在水上,風一吹,掠過平靜的水面,激起一層層漣漪向外蕩去,無休無止,宛如我這一顆躁動的心。
我站在岸邊吹了一會熱風,正準備轉身天雷院去看望母親。誰知才剛提步,便聽見樹後傳來一聲悶哼。
“是誰?!”
我低聲一喝,等了好一會見無人回應,正準備繞到樹後看個究竟。
然後,就在這時,從垂柳後走出一抹青色身影。
柳枝搖搖,風過無聲,天地仿佛在此刻凝結了一般。
這一抹青,将所有的顔色都淡化了去。在我眼中,隻剩這一抹青。
竟然是她!
我的心說不出的激動,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指尖在顫抖!我竟是這樣的想見她,仿佛着了魔一般!
她擡起冷眸看了我一眼,盈盈前來,朝我屈了屈膝,輕聲道:“奴婢給大少爺請安。”
我淺淺颔首,目光停在她掖起的袖口處,那裡紅紅的腫起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你的手怎麼了?”
她将袖子放下,道:“沒什麼要緊的,不小心碰到罷了。”
不知怎麼的,我一聽便知她是在撒謊。我也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隻是見她的手這樣腫,心底生出心疼,于是伸手在身上摸索一會,竟真的被我摸出一支藥油,忽而想起今日出門前鬼使神差拿了一支藥油出門,原來冥冥中早已注定!
這就是緣分嗎?就是緣分吧!
我将藥油遞給她,“這是消腫化瘀的藥,你擦點在手上。”
她并沒有立即接下,隻是擡眼看了看我,才雙手接過,福禮道:“多謝大少爺。”
她拿着藥油沒有下一步動作,我恨不得上手替她,隻是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隻好作罷。于是我該用眼神催促她,她這才倒了藥油在掌心,随意揉了幾下,遂想要将藥油遞還給我。
我擺手道:“我看你這瘀腫一時半刻也消不了,你留着用吧。”
她又是一禮:“謝大少爺。”
話至此,我們都陷入沉默。
有荷花的清新香氣遠遠飄來,萦繞在我們二人之間,甜甜的,好似蓮子般那樣的脆甜入心。風習習吹着,吹起她的發絲與柳葉交纏,我忽然擡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細葉。她猛地擡起頭,淺淺的琥珀色瞳孔中映着我那張癡迷的臉。
我縮回了手,語氣澀澀:“失禮了…我隻是想拂去你肩膀的落葉……”
她眸色一轉,嫣然一笑,如海棠怒放,奪了我的心神,“多謝大少爺。”
恍恍惚惚中,我聽見我向她問:“請問姑娘芳名?”
她隻道:“上次海棠花林中,大少爺不是聽到了麼?”
我一愣,随即面色湧起一道羞愧之色,原來當日她知道我在樹後偷聽!
我定了定心,道:“你怎知是我?”
她淺淺一笑道:“我聞得大少爺您身上的味道。”
我驚歎道:“你鼻子竟如此靈敏?”
她道:“奴婢素來喜歡調香,所以對香味比常人更敏感一些罷了。”
我微微颔首,略帶歉意又道:“當日我并非有意偷聽,姑娘是否惱我?”
她歪着頭道:“奴婢為何要惱大少爺?”
我試探道:“惱我不上前幫姑娘解圍?”
她撲哧一笑,道:“大少爺可真愛說笑。”
我随着她笑了笑,“那姑娘為何不親口告訴我你的芳名?”
她擡起她那雙清透如水的雙目凝着我,慢慢道來:“奴婢姓厲,名解語。”
“解語花下影成雙裡的解語?”我問。
她點了點頭,應聲:“嗯。”
這時,有一陣大風吹來,她青色的襦裙随風搖動,露出腰間一隻繡着鴛鴦的青色香囊,與那日她送給雷霆的一模一樣。我望得出神,前一刻心裡還在胡想一通,下一刻已經脫口而出:“你和勉之他…”
她打斷道:“您也認為我是為了爬上位故意誘惑二少爺的是嗎?”
“不,我不是這個…”我正要着急辯解,就見她捋了捋額前的發,說道:“其他婢女丫鬟們都嫌棄我是屠夫之女,所以時常刁難與我。有一次,我與外院的丫鬟起了沖突,她氣不過,便找來她的哥哥替她出氣,幸好二公子經過替我解圍,并斥責了他們二人。
過後二公子又多次出面替我解圍,我心懷感恩。在我心中,二公子就是我的恩人,能為恩人做些跑腿功夫已是我的榮幸,其他的,不敢再癡心妄想。”
我暗暗自喜,嘴上隻平靜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