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有悶雷響起,狂風突至。虛掩的門窗被風拍得砰砰亂響,院外枝葉亂顫,飛沙走石,天地暗得如是幽冥!
雷滄餘縮在台下,渾身發抖,幽黑的眸中除了驚悚還是驚悚!烈烈擺動的桌幔無情地拍打着他的身子,他抖着手再提了一下簾布,正正看見萬分痛苦的雷霆和雙目空洞的雷冽。
隻見雷冽忽然擡腳向蓮花陣又進了兩步,面上是如死水般的詭寂。沉默須臾,他的聲音在動蕩中低低響起:“我曾偷偷想過,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呢?”
隻聽“哐當”一聲,雷滄餘雙目登地瞪大!
一盞蓮花燈歪倒在地,明亮的火苗慢慢變得虛弱。風吹來,“撲哧”一閃,火滅了。
轟隆雷聲伴随着雷滄餘的驚叫一并響起:“二哥!”
雷冽猛地側過身,視線落在神台下,縮到極緻的瞳孔中全是雷滄餘那張因驚恐而發白的臉!他呼吸一頓,隻覺頭皮一陣發麻,驚慌中還是艱難地開了口:“阿,阿謙…你怎麼會,在這裡?”
雷滄餘從桌下滾了出來,方站起身,臉上便現出比方才還要恐懼的神色!他顫巍巍地指着雷冽身後,哆嗦道:“大大大,大哥,後後後後面!”
雷冽回身去望,面色盡褪!
雷霆飄浮在半空,烏發散亂,雙眼猩紅,烈烈狂飛的衣擺如黑色的濃霧,在空中劃出戰栗的驚悸!
雷冽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他急急退了幾步,單手抱上雷滄餘,一個旋身,徑朝房門奔去。
可雷霆哪能讓他逃了去,淩空一掌,擊在他的腳下。
雷冽腳尖一轉,向側偏移幾步,堪堪躲過了他的襲擊。
雷霆冷冷一笑,聲音中帶着無盡的悲恨,“為什麼?”
院外的護衛聽到動靜,全都迎在了門口,大聲詢問道:“大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雷冽眉尖一凝,鎮定道:“快去喚高人過來,勉之他──反噬了!”
護衛們皆是一驚,立即推了一人前去傳話,其餘守在門外,七嘴八舌道:“大少爺,裡面什麼情況?”
“要不要我們進去幫忙?”
“大少爺?大少爺?!”
“大少爺,我們要踹門進去了?”
“别進來!”
雷冽看着邪氣圍繞的雷霆,壓了聲音道:“勉之,你讓阿謙出去,有什麼事,沖我一人來。”
雷霆根本聽不進去他說了什麼,右手一擡,神台緩緩升起,“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斷重複着這三個字,目中陰光閃閃,神色變得異常可怖!
“為什麼!!?”
高聲落下,神台随之砸了過去!
雷滄餘蜷縮着身子,抱着頭,尖叫一聲:“啊——救命!!”
雷冽飛起一腳,神台四分五裂!
雷霆渾身透着陰鸷,陰冷陣陣,“雷冽,我恨不得殺了你!”
雷冽卻不似方才那樣的震驚,臉上挂着淡淡的神情,唇角慢慢勾起,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着什麼。然而這一番話,全都淹沒在了狂風之中。
“啊——!”
雷霆忽地怒吼一聲,大袖随風狂舞,源源不盡的黑氣從他體内噴洩而出!
“我殺了你!!!”
狂聲怒喝,殺意滾滾!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雷天的驚惶大吼。
“這是怎麼回事!?”
“門主!不好了!二少爺他,反噬了!”
“怎麼會這樣?!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不知道!大少爺現在在裡面!”
“擎蒼?他在裡面做什麼?!”
“大少爺剛才來看望二少爺,誰知道沒過多久二少爺就發狂反噬了!”
“高人呢?!快去請高人來啊!”
“已經去,不是,高人!高人來了!”
“哎喲,我的天呐!我不就離開一小會,怎麼就這樣了!?”
院外風沙肆虐,雜聲混亂。
“砰”地一聲巨響,有人一腳踹開了門,狂風一湧而入,卷起黑氣四處亂竄!
雷冽将雷滄餘護在胸前,轉身奔了過去。
踹門的白衣男子閃進房内,見到歪倒的蓮花燈,大喝一聲:“哪個天殺的把蓮花燈打翻了!!?”
雷冽急聲道:“爹,勉之他,他發瘋了!”
白衣男子掐着手訣沖進黑霧中,緊接着聽得砰砰锵锵的打鬥聲響。
雷天站在門前,見一屋濃黑黑霧,心中咯噔一下,又見雷冽懷裡抱着一個小小人兒,瞳孔一沉,“阿謙?他怎麼在這裡?”
雷冽的臉白得如同紙張一般,他吞了吞口水,道:“我也是進來了才發現阿謙在這裡,一問他才說是偷偷爬窗進來的,本來一開始都好好的,誰知道勉之他突然發狂,沖破了陣法……阿謙他,他已經被吓暈過去了!”
濃霧中有金光大盛,随着有一聲厲喝而起:“妖孽!膽敢放肆!”
“啊啊啊!”
嘶嚎痛叫聲聲傳出,雷天跨進房中,将雷冽往身後一推,“帶阿謙出去!”
雷冽一把扣住他的手臂,道:“爹!裡面危險!”
雷天揮開他的手,拔出佩刀,頭也不回躍進了黑霧。
雷冽僵立在原地,眼底浮現出一層薄薄的悲涼,随即一轉頭,抱着雷滄餘逃似的離開了院子。
迎着風狂跑不止,耳邊充斥着一聲又一聲的凄厲慘叫,一滴濕潤的冰冷從眼角滑下,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滄餘抱着頭後退十來餘步,腳下一崴,跌坐在地上,嘴邊依舊尖叫不停:“啊啊啊啊啊!不!!不要!!我不要看!!!”
“雷霆”面孔扭曲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你說說看,究竟是誰的錯!!啊!?是誰的錯?!”
雷滄餘:“不!!不是!放開我!!”
狂風怒号,楚燿等人被阻擋在風圈外無計可施,聽着雷滄餘的凄聲大喊,心裡唯有緊緊揪起。
沉重的記憶一卷滾着一卷的巨浪将雷滄餘打得措手不及,整個腦袋就快要炸開了!
“不要!!!啊啊啊!放手!!放手!!大哥救我!!!”
無助的求助回蕩在黑霧之中,雷冽的聲音從深處穿透響起:“阿謙!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要信!大哥這就來救你!”
“雷霆”哈哈狂笑一陣,遂冷森森道:“少在我面前秀你們的兄弟情深!雷冽,若想要他活命,乖乖過來受死!”
黑霧外,楚燿拉着顔塵的手臂,焦急道:“你快想想辦法啊!看看怎麼樣才可以把這礙人的霧障劈開啊!”
顔塵額尖冒着細汗,安撫他道:“思遙,不要急,我正在想辦法。”
楚燿催道:“你倒是想出辦法來啊!”
無心冷冰冰道:“你急什麼急!少境主這不就是在想辦法嗎!”
楚燿斜眼一睨:“想想想!想多久了還沒有想出來?就不能用破穢劈開它嗎?”
無心道:“劈得開少境主不會劈嗎?還用得着你來說?他在這霧障上設了咒法,若是強行劈開,裡面的人必死無疑!你叫少境主怎麼劈?!”
楚燿面色一白:“那現在怎麼辦?!”
無心道:“你一直吱吱喳喳的吵,讓少境主怎麼想辦法?!”
無夢無奈揉了揉眉心道:“你們一人少說一句罷。”
楚燿甩開顔塵的手,急得在原地直跺腳,“想到沒有啊?!你……雷三叔?雷三叔你怎麼了?”
霧中傳來雷滄餘的一聲慘叫,接着是雷冽的哀求聲:“你住手!快放了阿謙!”
“雷霆”啐了一聲,道:“要我放了他?可以,撿起你腳下的刀!”
雷冽應聲撿起,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雷冽又道:“刀拿起來了,你快放了阿謙!”
“雷霆”連連說了幾個“好”後,才道:“我想過了,我不想讓解語,讓天雷門的人恨我殺了你。所以,将刀架在脖子上,我要你——自戕!”
衆人聞言大驚,“雷霆”這招,實在太陰毒了!他以“愛”的名義,讓雷冽自戕,如果雷冽真的為此而死,那麼雷新止、雷滄餘以及厲解語的餘生,将會隻有無盡的折磨和痛苦!他這一句自戕,要的是四個人的性命!!
他的恨,竟這麼深了麼?
明明是世上最親密的親人,為何會有這樣滔天的恨意?
厲解語聽到“自戕”二字後,已是繃不住狂吼嘶喊:“不要!不要!!”
“雷霆”冷冷笑道:“怎麼?做不到?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是吧?好,那你就看着你的好弟弟,慢慢死去吧!”
“不要!”
雷冽厲聲喝止:“不要。好,我自戕,隻要你放了阿謙。”
雷滄餘虛弱的聲音緊随在後:“大哥,不要,不要…”
楚燿臉色大變:“顔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