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夢。

楚燿的心到現在都還是慌的。

與那雙眼對視的片瞬，他才真正的明白，什麼是風平浪靜下的死寂。那裡面，沒有悲喜，沒有愛恨，隻有一片死氣沉沉。

後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裡衣，他感覺有一股寒氣從那針尖般的毛孔鑽進了他的身體，在他的體内瘋狂地啃食着他的神魂。好冷，他的心止不住地抖了幾下。

肖骐用指節在他面前的桌面“笃笃”敲了兩下，并道：“二郎，你很冷嗎？”

楚燿恍過神，道：“沒有啊。”

不，他冷，而且是一種無名的冷。

她究竟是誰？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雖然隻有一瞬，但他看得千真萬确，那是站在沒有五感的頂峰上，俯視着塵間那些肮髒如爛泥的惡鬼們的冷漠眼神。她就像是一尊無心無愛無情的塑像，用她那一雙不帶任何憐憫的眼睛判定每一個人的死亡。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一隻随時都會被捏死的蝼蟻。

奇怪，為什麼他會這樣的想法？

想當初面對鬼王青絕的時候他也隻是露怯三分，為什麼她的眼神，卻能讓他生出十分的膽寒？

她究竟是誰？她當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麼？若不是，為什麼涅天境的人察覺不到任何異常？還是說，她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詭物都要厲害千倍萬倍？可她為什麼會選上自己？難道又是因為靈魄珠？

還有昨夜的那一場夢，僅僅是一場夢嗎？還是……預知之夢？

小時候聽人說過，如果夢境走進了現實，那是過去在重演，亦或是未來在預示！

這場夢到底想表達什麼？

顔塵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意思，更不可能對她做出夢中那樣的事！可為什麼他又會夢那這些情景？總不能是他們上輩子的情緣再現吧？

還有那個小姑娘，那又是誰？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夢見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小姑娘？為什麼她父母臉上會有一層黑霧遮掩？他們不是人嗎？

總感覺，來了夢城之後，他渾身都透着不自在。花妖一事之後，他更是覺得有什麼事情被他遺忘在了腦後，到底是什麼事呢？

“笃笃。”

仿佛是死亡之神的警告聲從耳邊拂過。

楚燿倏地睜大了雙眼。

原來隻是肖骐再一次叩響了桌面，向他投來疑惑且擔心的眼神，“二郎，你怎麼了？怎麼又發呆了？”

顔塵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裡面亦是流淌着無聲的關心。

楚燿端着茶喝了一口，壓下心底的恐駭，才幽幽道：“沒事，在想事情而已。”

“哦。”肖骐招了招店小二過來，道：“二郎，這裡的醉香雞很好吃，要不我們點一隻試試吧？”

楚燿想也沒想直接道：“又吃？昨晚不是才剛吃過嗎？”

“啊？”肖骐擰着眉頭道：“有嗎？昨晚明明吃的是春燒魚啊，二郎你記錯了吧？”

楚燿微張的嘴巴沒來得及合上，轉臉問顔塵，“是嗎？我怎麼記得是吃了醉香雞？”

顔塵道：“昨晚确實沒有吃醉香雞。”

肖骐肯定道：“是啊，廚房的魚我嫌是死魚，還特地出去買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呢，我一定不會記錯！不信你可以問千面和雪裡紅，他們兩個陪我一起去買的。”

楚燿臉色微沉，道：“是這樣的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店小二站在一旁候了好一會，見他們還沒有拿定主意，遂問：“各位客官，你們是要點醉香雞嗎？”

肖骐投給楚燿一個期待的眼神。

楚燿道：“那就點醉香□□，再來一個炖大骨，切牛肉，椒香蹄子，糖油粑粑，還有這幾個涼菜，就這樣。”

店小二笑得跟花兒一樣美麗：“好勒，客官們稍候。”

橙紅色的天空半挂着即将西落的夕陽，從長街上飄來的各種炸物的香氣讓楚燿有些反胃。他偏了偏頭看向外面的街道，永遠的那 樣人多，不分白晝黑夜。

他領着顔塵在外面閑蕩了大半日，半途把精力旺盛的雪裡紅成功蕩回了客棧，本想把肖骐也一起蕩回去的，誰知道這家夥一改往日性格，不叫苦，不喊累，步步緊跟着他不停地晃蕩，他幻想的二人獨處機會就這樣生生被他給破壞了，真心想一巴掌給他拍暈了去！

别人當侍從，他當侍從，怎麼别人家的侍從都是察言觀色一好手，就他的侍從跟個呆頭鵝一樣，那是半點臉色都不會看，可惱也！

暗暗怨了怨肖骐一陣，偷偷擡眼去看坐在對面的人。

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還有那透着淡淡粉色的雙唇……

啊——都怪肖骐這家夥，要不是他，現在的他和顔塵應該是在一家他精心挑選的小酒樓裡，聽着小曲，喝着小酒，直到半醺時候，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對顔塵這樣那樣…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他還能飛得出自己的手掌心嗎？那肯定不嫩夠啊！

好好的美夢就這樣被個二愣子給打破了，他好恨呐！

怨着怨着，菜一一上桌了。

店小二：“客官們，醉香雞來咯趁~”

化悲憤為食量，楚燿一口氣幹下了兩個雞腿，一碗大米飯，轉而一看顔塵，他還在慢慢悠悠吃着那根雞翅。

忽覺有些粗魯，楚燿直了直身子，拿起筷子伸向涼菜，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

正吃着，鄰桌的鄰桌來了幾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他們一坐下，幾雙不安分的眼睛就開始四處張望，看到楚燿這一桌時，雙眼登地一下冒出了精光，特别是其中兩雙落在顔塵身上的眼睛，那叫一個風騷露骨。

楚燿眼一瞪，恨不得在他們身上瞪穿幾個大洞。

公子哥們被他氣勢所震，自知惹不上這樣的金貴公子，便讪讪移回了視線。

楚燿的心情又差了幾分。

誰知鄰桌幾位食客剛一結賬完，那幾個公子哥就挪了屁股，坐了過來。

吃不着，還不能近看兩眼麼？

楚燿心道：“真他爹的晦氣。”

在晦氣與脂粉的纏繞中，楚燿吃不下去了。

肖骐還在大快朵頤。

正煩躁時，鄰桌的幾個公子哥開始嗡嗡地說起話來。

粗略一聽，好像是在說關于什麼“夢鬼”的話題。

楚燿一聽見“夢”，立即來了興趣，豎起耳朵，靜靜的繼續聽下去。

公子哥甲拍了拍胸脯，道：“真的好可怕涅~”

公子哥乙搖了搖折扇，同樣的一臉驚恐道：“是呢，聽說那夢鬼專門找年輕英俊的男子下手，趁他們晚上睡得死死的時候，把他們渾身的靜氣都吸的幹淨。啧啧啧，前日我路過圃西街的時候，看到那個被吸幹的馬公子，那叫一個恐怖哦。”

公子哥丙花容失色道：“那我可怎麼辦？人家好怕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