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灰蒙蒙的天空終于露出了一絲日光。

楚燿一早應付了連靈和婢女們，便以歇息為由将她們全部打發，然後偷偷爬窗跑去小廚房拿上糕點，又回到屋裡，耐心等待顔塵的到來。

“笃笃笃。”

來了！

楚燿聽到叩窗聲立即将打開窗戶，微薄的陽光映得他的臉如漸漸消融的白雪，“你可來了！”

“噓~”顔塵跳進屋裡，從懷中拿了一個木偶娃娃出來。

木偶娃娃隻有巴掌大小，五官刻得栩栩如生，仔細一看，神情竟是與楚燿無異。

楚燿微微一詫，道：“這個娃娃怎麼和我長得這麼像？”

“當然，是按照你的樣子刻的，”顔塵将木偶娃娃放到桌上，“你别動，我取你一根頭發。”

楚燿乖乖站着不敢動彈。

顔塵取了他的頭發繞到木偶身上綁緊，然後拿出一張赤紅色的符咒，貼到娃娃額前，掐了一個複雜的手訣，嘴巴微動，緊接着忽有一道紅光乍起！

楚燿眼睛一眯，待紅光消散時，他的瞳孔倏地一下睜到了極限！

在他面前，站在另一個他！

二人面對面相視，竟是分不出誰真誰假！

楚燿已經驚得出不了聲了。

顔塵輕輕一笑，道來：“這隻是一個迷惑人的小伎倆，名叫‘并蒂蓮’。取本人身上的毛發或者皮屑綁在在木偶娃娃身上，施以法術，便能生出與本人一模一樣的‘并蒂人’。不過此法隻能維持六個時辰，術法一過，‘并蒂人’就會恢複成木偶娃娃。”

楚燿終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會不會被發現啊？”

顔塵道：“放心，‘并蒂人’能根據你的頭發捕捉到你平常的姿态用語等等習慣，絕不會露餡。”

“哇~你好厲害啊~”楚燿由衷的贊歎道。

顔塵臉一熱，趕緊岔開話題道：“你準備好了麼？”

“嗯嗯！”楚燿重重地點點頭，滿眼的期待之意。

顔塵又拿出兩條素白色的編織手環，環扣固定處是一個小小的‘涅’字，他将一條系在自己手腕上，一條遞給他，“這是隐身環，你帶上，等下出去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從正門出去了。”

楚燿知道這手環是特意為他而備，心底湧上一股暖意，接過手環，想他剛才一隻手輕輕松松就帶上了，于是也照着他剛才的動作擺弄了幾下，然後他發現——自己根本系不上。

顔塵向他投來帶着笑意的目光。

楚燿臉有些發燙：“……我帶不上。”

“我來。”顔塵拿過手環，替他帶上。

顔塵溫熱的指尖從他的手背一滑而過，有些涼。

楚燿手指一顫，一道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脊梁骨爬上了他的胸口，心跳有些快了。

“好了。”顔塵轉身取下衣架上的毛絨大氅給他披上，道：“走吧。”

二人從窗台躍下，關上窗，接着顔塵掐了手訣往他身上一點，身形逐漸透明。

楚燿臉上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我隐了身的話你能看得見我？”

顔塵身形也在一點一點隐藏，“放心，隐身環我施了連結法，别人看不見我們，我們能看見彼此。”

楚燿的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雞蛋了。

隐身完畢，二人并肩朝着院子走去。

初初楚燿還是十分緊張謹慎，走得極慢，生怕被别人發現。可當他走到守衛面前而守在門口的兩個守衛視他們如無物時，楚燿這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天啊，太神奇了！”

二人大搖大擺地一路走去，經過的人無一人看見他們。

楚燿興奮地在原地轉圈：“太刺激了！”

顔塵站在他身後，心中有暖流淌過。

二人出了楚府大門，走過兩條街，來到一條暗巷，不遠處栓着一匹顔塵早已備好的駿馬。

楚燿激動得不能自己，“終于出來了！”

顔塵給兩人解了隐身術，翻身上馬，伸出了手：“上來。”

楚燿仰起臉，便見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好像九月的金桂那般，耀眼且溫暖。

老天爺終于願意給他一點點憐憫了嗎？

楚燿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上。

顔塵一用勁，便将他拉上了馬。

冷風呼呼，後背是顔塵溫熱的懷抱，他竟不覺得冷了。

“駕~”

白馬撒開蹄飛奔而去，迎着冬風馳騁，二人一前一後，兩顆炙熱的心僅有半臂的距離，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在砰砰震響，夾雜着馬蹄聲将一路的風景撇在了身後。

飛馳中，顔塵溫潤的聲音貼在耳邊輕聲道：“我們今天先去清風塔，明天去骊山峰，然後是安音寺，最後再去離心湖，怎麼樣？”

楚燿灌了滿嘴的風，心情卻是異常的好。他揚着嗓子大聲回應道：“可以，你說怎樣就怎樣，我都聽你的！”

顔塵笑笑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楚燿縮了縮噴灑着他的氣息的脖頸，一身酥麻。

白馬奔騰，一路的景色掠影般一晃而過。

顔塵給他攏攏了大氅的衣襟，雙手拽緊缰繩，提醒道：“坐好咯，我要加速了。”

楚燿緊緊貼着他的胸膛，臉熱得快要冒泡了，“嗯…”

寒冬的積雪挂在野草樹梢上，在日光的照耀下，垂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駿馬馳過，雪水随着地面的顫動砸了下來，落入泥濘裡，滋養着那些冒了尖尖的嫩芽，陽春很快就要來臨了。

接下來的幾日裡，二人每天偷偷外出。

起初楚燿還有所擔憂，害怕被人發現，不過待親眼看見并蒂人‘楚燿’是如何應付爹娘和下人的時候，他也就徹底放心，再無後顧之憂。

而在顔塵的守護下，他果真過上了幾日‘清淨’的日子。

楚燿真的太開心了。

而連日來的瘋玩讓楚燿終于找回了做人的快樂。他看到了清風塔絕無僅有的宏偉壯麗，見識了骊山峰風雨吹打的陡峭險峻，也遇見了安音寺衆生百态的喜怒哀樂。

他站在其中，一幕幕畫面在他眼前如流水般永不止歇地演繹着，他試圖融進去，然而他做不到。

因為他的生命，早已是一池幹涸了的泥塘，沒有願意流進來同他幹死在原地，而他也無法流出去，淌入更深更廣闊的江海。

楚燿有一點點難過。

“思思，過來~魚烤好了。”

楚燿回過頭，凝在眸中的悲傷在這一聲叫喚中消散殆盡。

是啊，他曾向天祈禱過，他想真正地活一次。

上天聽到了，所以派了顔塵前來。

這幾日，是他短短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自由和快樂。

老天爺也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嘛。

楚燿心想着，起身朝着顔塵奔去，“馬上來！”

這日，二人在傍晚時分來到了最後一個遊玩的地方——離心湖。

按照計劃，他們本應是在響午前就該達到此地，然後在日落前回到府中。不過當顔塵如往日般潛入房中時，楚燿卻改變了原定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