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21:21PM,甯州市郊區廢棄工廠。
梁禮坐在沙發上,用酒精噴了噴雙手,靜靜地看着被自己綁在柱子上,正逐漸恢複意識的江鶴。
他有比較嚴重的強迫症,即使淪落成為了一名重案犯,他還是時時注意自己的衛生和工具的秩序。
正如他還是謝璟凡的時候那樣。
正如他還是一名外科醫生時那樣。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在他可控的範圍内。
綁架無辜的江鶴實在非自己所願,都怪秦澈多管閑事,要不也不必走到如今這一步。
自己花樣百出地繞來繞去,還是被他最早識破。
大院慶生那天,秦澈早于景然三人來找自己。
好友多年,看到秦澈的第一眼,他便知道了對方的來意絕不僅僅是為自己慶祝生日。
說來可笑,他成為謝璟凡後的第一個生日是和他們一起過的,而他告别謝璟凡這個名字前的最後一個生日,恰巧也有他們的陪伴。
其實秦澈那天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可苦于被停職,也苦于沒有實證,即使開口問了自己是不是梁禮,最終也無能為力。
梁禮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沒有完美的犯罪,所以即使他跟着兩位警察好友學了一身手段,也從沒有幻想過自己能幹幹淨淨地脫身。
更何況他根本沒有想脫身。
沒有家的人,不管逃到哪兒,都隻是在重複流浪。
想到這,梁禮的眼眶紅了起來。
他本是有家的,是梁建平毀了他們最初的小家。
後來,即使家碎成了漏風的支架,他也和媽媽拼盡全力扶住了要塌下的牆。
再後來,牆塌了,新的父母将他從廢墟中救了出來,給了他名字,給了他一個新家,一個更溫暖的家。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作為謝璟凡在新家人的陪伴下重新生活,沒想到他十多年來習以為常的平凡生活最終還是鏡中花般的奢望。
謝父病故後,母親曾然傷心太甚,是謝璟凡陪她走出那一段悲痛而絕望的時光。
如今母親竟也意外離世,謝璟凡強撐着料理完母親的後世後大病一場。
給謝璟凡生命的人已經不在,那謝璟凡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梁禮還是隻能做梁禮,父母親朋環繞的美好時光是謝璟凡的,這十幾年的夢幻是梁禮偷來的,偷來的東西早晚要還。
他現在隻是梁禮了,作為梁禮,他還有窮極一生也要完成的複仇。
“這是……哪?”含混的女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梁禮擡頭,看到江鶴已經艱難地睜開雙眼,由于注射麻醉劑的緣故,現在意識應該還在混亂中。
他揚腕,看看了機械表上的時間道:“你醒的比我計算得還要快三十分鐘。”
“你……”江鶴用力搖了搖頭,“謝璟凡……梁禮……”
梁禮抽了一張幹淨的濕巾,禮貌地敷在了江鶴的額頭上。
“很快就清醒了。”
額頭上的涼意沁進了大腦,果然像對面的人所說,江鶴的神志迅速從混沌中凝聚起來,她重新睜開眼,環顧着周圍廢棄荒涼的環境。
此時此刻,江鶴早已經想明白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
面前這人的目的一定是要利用自己換梁建平的命,凡事想透了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她看了看自己被規整綁着的手腳,大腦中除了混亂,竟然還湧上了一些無奈。
“謝璟凡,你這是把我綁哪來了?”
“還是叫梁禮吧。”梁禮重新坐回椅子上。
“這次是你赢了,但你真覺得你能用我換來梁建平嗎?”江鶴問道。
“……”
梁禮不語,仍是雙手交叉在胸前,沉默地看着她。
“曾阿姨九泉之下看到現在的你會開心嗎?”
梁禮眼中的寒意轉瞬即逝,冷笑道:“江鶴,你不會以為說幾句話就能讓我放了你去自首吧?”
江鶴幹笑道:“呵呵,試一下又沒什麼。”
“交換人質沒有可行性的,過程中變量太多,你随時可能被直接……”
梁禮打斷了江鶴的話,道:“這是一個廢舊的廠房車間,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入口,狙擊隊想擊斃我也沒那麼容易。”
“而且,你真以為我會傻到做這種事?”
梁禮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盯着車間入口處的方向。江鶴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三四米寬的大門旁立着一個木質櫃子。
“你……那個櫃子裡有什麼?”江鶴眯起眼睛問道。
梁禮不回答,扭回頭來,靜靜地注視着江鶴的眼睛,半晌道:“是炸彈。比早餐店和派出所外的威力強五倍,半徑五米。”
江鶴一肚子話全被梁禮的回答卡在了胸口,這個家夥真是個純粹的瘋子,他竟然想要直接炸死梁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