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從背後拿出槍對準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拎着電鋸的殺人犯。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槍聲驟響。
衛崧渾身一震驚醒。
“醒了醒了。”
順着聲音方向移過目光去,他看到了站在病床邊的醫生和護士。
醫生觀察着儀器上的線條波動和數值變化,打開屏幕做新的記錄。
“沒事了,穩定下來了,估計隻是做噩夢,不是大問題,”一會兒之後,她收起屏幕,“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就按床沿的按鈕,我馬上過來檢查。”
“兇手……兇手……抓到了嗎?”
她們對視一眼,随後說道:“你先休息養傷,案子的情況晚些會有警察來和你聊。”
醫護人員離開後,衛崧緩慢擡手,指尖按在眉心。
她那一槍打進這裡。
明明是夢,卻莫名覺得眉心真的在隐隐發熱。
燕逸岫的視線追随着那雙手移動,直到最後一隻斷臂被裝進證物袋裡。
她又麻木地收回視線,不知道自己走着神在看什麼。
如果……如果自己沒有抓到康珽葉惹怒反派,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無辜的人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考慮這些來讓自己内耗,讓反派得逞,但望着這一地殘屍和血色土地,思想便不太受她控制。
有人走到自己身邊,肩膀碰着肩膀。
“不要想得太多,幹這行就是要面對各種沉重,如果思慮過深,從此以後都會失眠的,睡不了一次好覺。”
燕逸岫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把徘徊腦海不肯消散的念頭問出口:“如果幸存者們知道了這場厄運發生的原因,會恨我嗎?”
姜韫垂下眼簾端詳她的側臉:“你知道事态發展不是我們可控的,她們該恨的是反派。”
“我們一直追查,他總有一天會被激怒,總有一天會做出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情來,這是必然,隻不過沒人知道導火索會在哪個節點被點燃而已。”
“我明白了,”燕逸岫簡短地應了一聲,“謝謝隊長。”
姜韫看出她不打算在這話題深聊,也不再多言,拉她走向警車。
“我們要去哪?”
姜韫扭頭瞪她:“還去哪?你膽子忒大,防毒面具也不拿就在山火裡四處亂竄,現在活着回來了你說還能去哪?”
燕逸岫心虛低頭,小跑跟上她的步伐。
沒辦法,她得靠氣味來辨别,在沒覺醒異能前,戴上面具阻隔多多少少會影響判斷。
燕逸岫自知理虧,沒再吭聲,任由姜韫逮着她坐上警車,送去第一醫院清肺。
清肺過程中她也一直在神遊,直到醫生說結束了才回到現實。
姜韫正靠在外面的牆上等。
“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隊長。”燕逸岫脫下病号服。
姜韫眉毛一揚,歪了歪頭,突然問道:“為什麼總是在說謝謝?”
“啊?”燕逸岫從沒想到會有人這麼問,折病号服的動作頓住。
“認識你以來,你總是很頻繁地說謝謝,你在外面執行任務與人接觸時我通過通話也能聽到。”
燕逸岫撓臉:“因為确實該謝謝啊,不管大事小事,幫上我我都該道謝。”
姜韫搖搖頭:“已經超過禮貌的範疇了,在你潛意識裡,道謝轉變成了一種防禦機制。”
燕逸岫更茫然了。
什麼防禦機制?這普通的習慣也能牽扯到心理學層面嗎?
“你覺得有負擔,覺得對方占據了道德或情感高位,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對你來說都是一種無形壓迫,所以你要通過言語道謝彌補回去。”
“這樣一來兩相抵消,你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抽身拉開距離,重新達成社交平衡,甚至可以毫無負擔地結束這段關系。”
燕逸岫聽得一愣一愣的。
“以後可以不用什麼事都要說謝謝的。”
“不說那怎麼辦?感覺自己虧欠别人……”
姜韫露出一副抓到把柄的表情:“你看,你自己也說出來了,你就是害怕虧欠,才會用這種方式來清空每一段交集互動中産生的各種不平衡。”
這些她自己确實心裡有點數,燕逸岫無話可反駁,聽完後憋出一句:“那要怎麼改?”
“如果這是讓你舒适的社交方式,當然可以不用改,這輩子怎麼活由你自己決定。”
“但我們是隊友,是不用那麼疏離客氣的關系,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試着稍稍放下戒心,輕松一點,在我們面前不必太緊繃。”
“當然了,系統提醒過不要輕易洩露自己的底牌,我指的不是這方面的放下戒心。”
姜韫撚走燕逸岫頭發間沾的樹葉焚燒殘屑:“至少,不用一直對我說謝謝,我從不認為這些小事會導緻什麼虧欠,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又不是抱有什麼目的要欠個人情做交易。”
姜韫收回手後,燕逸岫看到她指尖的黑屑,才知道原來頭發還沒抖幹淨。
“怎麼還是髒的,”她後退半步撥拉頭發掃幾下,下意識又蹦出一句,“謝謝。”
“你又說了。”
“……”
姜韫撇開頭笑,笑得略彎了彎腰。
“我沒有逼你改的意思,隻是有點好奇,說出來看看是不是我如我所猜測的。”
“總是在計算往來接觸産生的虧欠和償還,我擔心你精神會累,如果這對你來說是簡單自然的事,就随心吧,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總結出來和遵循下去的社交方法肯定是自己最能接受的。”
燕逸岫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姜韫的“宙”彈出來電提示。
她接通電話和對方說了幾句,再次扭頭看向燕逸岫。
“衛崧,就是你說曾經遇見過的那個可疑幸存者,他剛結束一輪詢問,說想見見救自己的人。”
“他就在這所醫院,十樓,你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