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邊隻薄薄一抹亮色。
宋時瑾盤坐在校場最高的木樁上,運功吐氣,待體内靈力運行一個周天後,方神色清明地睜開眼。
不大的院子裡,衆人難得起了個大早。
千淮的眼神尚且有些迷離,倚在項天歌持着的闆斧上,幾乎又要睡過去。
項天歌精神不錯,目光炯炯地看着能在不到碗口粗的木樁上保持盤坐的宋時瑾。
禹川今日帶了劍,正仔細擦拭着。
另一邊,園子裡,見宋時瑾睜開眼睛,紀懷生忙放下手中給花草澆水的小壺,三兩步走過來。
這是昨日千淮在宣布宋時瑾接管禅院事務後,宋時瑾的第一個安排——恢複早課。
“好歹是個要去論道大典的正經禅院,連早課都沒有,不成個樣子。”
宋時瑾笑着問千淮:“監院怎麼看?”
“自、然、是、極、好、的。”
“那便好,監院以身作則,想來不會缺席。”
千淮有些後悔自己習慣性地敲竹杠,弄得眼下自己也沒個好覺睡。
“那明日略作休整,後日開始?”千淮商量着問。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啊。”
宋時瑾也壞心眼地笑眯了眼:“監院自己說的,「何必改日」?”
這是宋時瑾自打來到這地方,學會的第一件事。
見千淮一副吃了蒼蠅還要笑着吞的模樣,宋時瑾也不禁感歎。
這招當真好使。
于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
宋時瑾身法一動,小腿發力,便在一瞬間改為站立姿态,後輕飄飄躍下木樁。
“比劃比劃?”
宋時瑾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話音未落,隻見項天歌雙眼一亮,抄起闆斧就是一記重擊,靈力帶着寒光橫劈過來。
宋時瑾眸中含笑,側身避開,分神對禹川道:“一起罷。”
“這……”禹川抱着鐵劍,看宋時瑾偏頭又躲過一斧,到底有些猶豫。
“發什麼呆呢?”項天歌穩住身形,頭也不回地喝道:“你不會真以為一起來就能打得赢吧?沒見人家連法器都沒掏出來啊?!”
“噢,噢。”禹川這才放下心,深深吐出一口氣,雙手握住重劍,凝神運氣。
一闆斧一重劍,都是實打實的重兵。
宋時瑾身法靈巧,左右閃避間總能将将好讓項天歌與禹川兵器相接。
辨認着耳邊鐵器嗡鳴的聲音,宋時瑾也對二人所修的體術武道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心下有數便不再一味避其鋒芒,宋時瑾還是沒有拿出靈筆,隻是熟稔調動周身靈力彙聚至右手,輕輕甩了甩手腕。
“方才一擊,躍起前該先橫掃一記。”宋時瑾看着借木樁躍起重重劈下來的項天歌,腳尖一點側身閃過,交代道:“先斷退路。”
項天歌一擊撲空,被靈力沖擊震開卻并不氣餒,聽罷宋時瑾的話,眼神炙熱得像是要撲上來啃宋時瑾幾口。
這廂禹川逮到空子,有樣學樣,竟照着宋時瑾方才說的法子一記橫掃,靈力裹挾着重劍寒光直沖着宋時瑾的面門上去。
宋時瑾一邊交代着,一邊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使了一記點翻,回身時并指作掌揮出去,靈力裹挾着掌風正對上禹川躍起砍下的重劍。
掌風對劍光,玄鐵重劍的勢頭被悄然化解,各自消散。
“莫急。”宋時瑾回身手掌,補充道:“斷人退路的先手最好不要沖着面門,好躲得很。”
“那沖着哪?”
項天歌趕忙問道,眼裡寫滿了躍躍欲試。
“這個麼……”宋時瑾站定,眨眨眼睛,笑道。
“沖這兒。”
話出口的同時,宋時瑾踏步下蹲,雙手一邊沖着項天歌,一邊沖着禹川,對着二人的小腿各自一掌揮出。
宋時瑾動作極快,項天歌同禹川反應卻也并不慢,各自迎上掌風。
将二人反應盡收眼底,宋時瑾眼底掠過笑意。
“就是這樣。”
項天歌聞言一驚。
原因無他,這聲音是自頭頂傳來的。
項天歌仰頭,這頭宋時瑾早已淩空躍起,二指直沖自己眉心。
項天歌擡手便擋,卻見宋時瑾就要碰到自己額頭時輕輕錯開,片刻後便飛身倒退,反手又在禹川腦門上彈了一下。
下意識望向宋時瑾動作的地方,才見項天歌紮辮子的花繩上被别上一葉青綠。
“盛夏如許,辜負可惜了。”
宋時瑾收招,笑眯眯下了校場。
若是此時有從前千機道弟子在場,隻怕是會擺出宋時瑾曾最熟悉的無奈表情笑着嗔怪。
招貓逗狗。
“論道魁首,真不是浪得虛名啊!”
禹川捂着腦門感歎:“遇見宋少俠真是撞大運了。”
“再來!”
項天歌更是激動起來:“這樣的大運,不能多打幾場才是可惜了!”
宋時瑾抻了抻胳膊要應聲,偏頭卻見紀懷生直勾勾盯着項天歌的小辮兒,眼也不眨一下。
想了想,宋時瑾覺得跟紀懷生這樣的孩子相處,大抵是要去理解他的表情的。
“你也想要啊?”
瞧了瞧紀懷生的頭發,宋時瑾誠懇道:“沒地方别。”
“撲哧。”
千淮靠坐在一塊石頭上,聞言更是忍不住笑出聲。
紀懷生一噎,有些後悔自己今日沒束發,卻仍嘴硬道。
“我不要。”
其實尋常寺廟禅院的早課,大約不是這樣的内容,更多是複誦心法佛偈,打坐修煉為主,無奈浮望禅院不是世代相傳的古老廟觀,沒有什麼傳下來可供複誦的課業。
練功也好。
宋時瑾心道。
總比睡過去強些。
從清晨到正午,宋時瑾陪着項天歌與禹川在校場打了幾個時辰,從靈力收放到身法招式,打得暢快,聊得也投契。
禹川對宋時瑾的稱呼也從一開始帶着敬意和距離感的“宋少俠”變成了如項天歌和千淮一樣的“時瑾”。
千淮晚些時候不犯困了,回房裡取了書簡陪在一旁曬太陽,宋時瑾掃過一眼,大約是些地方風物志雲雲。
紀懷生自不必提,清晨時分侍弄過花草後便上了樹,斜倚在樹冠間納涼,看着三人交手,時不時刻薄兩句。
不知過了多久,瞧了眼日頭,宋時瑾沖項天歌擺擺手。
“今日先到這裡罷,都快是用午飯的時辰了。”
聞言,項天歌略有不舍地收回舞得生風的闆斧:“可我還沒見識過時瑾你的陣呢。”
宋時瑾想了想,道:“來日方長,這還不到夏末呢,莫急。”
得了這句話,項天歌喜滋滋沖千淮揮了揮手,又去招呼趴在地上喘粗氣的禹川。
“時瑾快來歇歇。”見宋時瑾下了校場,千淮随手把書放在一邊,笑眯眯指着自己身邊一塊石頭:“當真辛苦。”
“還好。”宋時瑾搖了搖頭:“她們身手很好,交手很痛快,不算辛苦。”
“那便好。”千淮點點頭,說着,起身往前院去了。?“我去正殿敬香,勞煩住持大法師招呼禹川天歌備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