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看着面前一臉真誠的肖堯和面如止水的時南,宋時瑾一時間有些頭大。
“殿下重用時南,自然知道他在陣道的造詣,又何必來找我?”
并不相信肖堯會就這般大剌剌把如此重要的東西給自己看,宋時瑾推拒道。
見宋時瑾再三回絕,肖堯不着痕迹地蹙眉,同時南對視一眼。
本想着時南能幫腔說上幾句,可誰知自打方才肖堯撺掇着二人和好起,時南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眼下更是對肖堯的眼色恍若未聞。
還是身後時木扯了扯時南的衣袖,時南方從神遊中緩過神:“噢,指點一,一二。”
說着,時南将手邊茶盞端起就要喝下。
看得宋時瑾眉頭又是一皺。
時南那頭方才是沒人添茶的,那盞裡應當空空如也。
面前的時南當真不對勁。
可也沒法再當着肖堯的面發難了,這位定甯王最是護短,怕是會先怨自己不給定甯王府面子的。
将心中疑慮暫時按下不表,宋時瑾回頭與千淮耳語兩句,又看了看紀懷生。
“阿瑾願意看便打開,不願看也沒什麼。”
紀懷生顯然并不關心匣子裡是何等要緊的機密,在他看來,這種事遠沒有「宋時瑾今日誇了自己頭上紅玉钗」這種事重要。
千淮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宋時瑾這才沖肖堯點點頭,伸手打開匣子。
“千機道陣法是從上古兵道陣法派生而來沒錯,可畢竟不是真的排兵布陣,在下未必有什麼高見。”
打開手中圖卷,宋時瑾事先聲明道。
在得到了肖堯再三肯定的回應後,宋時瑾凝神,仔細端詳手中的東西。
隻是看了幾眼,宋時瑾就忍不住皺眉。
“時……這位幕僚可看過了?”
“這是自然。”
心下還是覺得不對勁,宋時瑾隻揀了些皮毛來同肖堯讨教。
“西北角似乎布防格外薄弱?”
“旨在誘敵深入,後兩方合圍,宋魁首以為如何?”
“合圍的人馬布在哪?關外地勢平坦,百裡雪原,能藏身的地方腳程怕是遠。”?
“宋魁首說的是,可還有不妥?”
“……”
真說起來,倒沒有商議多久。
肖堯見宋時瑾詳細讀完了布防圖,沒多久便借口說要回去改進,帶着人告辭了。
臨走前,還特地囑咐這幾日吃好玩好。
仿佛此行隻是為展示一下自己的機密一樣。
……
“怎麼了?”
見肖堯一行人離開,宋時瑾還站在門口不回屋,千淮回頭問:“有什麼不對勁麼?”
“怪。”
宋時瑾猶豫措辭片刻,也隻能吐出這一個字。
“哪裡怪?給我們看布防圖麼?肖堯這人就這樣,對底下人信任得很!”項天歌聞聲過來,想了想:“他自己說的,想以誠意同宗門廟觀交好。”
“怪不得!”禹川恍然大悟:“我說昨兒個怎麼跟那些仙首宗主跟親兄弟似地行酒令呢!”
?“肖鳳舒應當也交代了,三王府統管百家,管得都是自己打不過的人,因而親疏遠近的分寸便格外難拿捏。”千淮思索道:“至于肖堯……這些年靠着豪爽大氣的作風,跟屬地的宗門處得很不錯,也許這便是人家的立身之本?”
“裝傻充愣麼?”
紀懷生冷笑道。
聞言,宋時瑾搖搖頭:“我大約知道這些,隻是……那布防圖怪得很。”
“要說這個的話。”千淮聳聳肩:“排兵布陣大夥兒一知半解的,看不出什麼。”
“阿瑾覺得哪裡怪?”紀懷生問。
宋時瑾回憶着方才記下的布防細節,忽問:“屋裡可有紙筆?”
“……有。”
紀懷生猶豫一瞬,點點頭,轉身帶着衆人進了裡屋。
在博古架下的小櫃子裡尋了紙筆出來,紀懷生甚至翻出了一方松煙墨。
“懷生,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在哪放着?”
禹川驚訝道:“你也沒翻沒找啊?”
紀懷生聞言,面無表情地瞥過去一眼。
想起昨日的不愉快,禹川忙捂住嘴連連擺手。
“……我不問了。”
将東西鋪好在畫案上,紀懷生擡手便要磨墨潤筆。
宋時瑾伸手按住墨塊,輕輕搖了搖頭:“不必,有這些便夠了。”
說着,擡手從腰間取出靈筆來。
揮毫間,朱筆金痕,躍然紙上。
“方才說那圖怪,便怪在此處,即便不通陣法,細細看去也能覺出蹊跷。”
按照記憶中的細節複刻着方才看到的布防圖,宋時瑾在自己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做了标記。
“這兒。”
她指着圖卷上一處标了旗幟圖案的地方。
衆人圍在畫案前,聞言紛紛湊上去瞧。
“西北角?時瑾方才不就問過了麼?是個套啊。”禹川道。
千淮似乎發現了什麼,蹙眉問項天歌:“天歌,秋冬排兵布陣所為何事?”
“防北境人搶糧啊!”項天歌摸摸腦袋,感歎道:“不好打,那邊地廣人稀,可戰士個個都人高馬大,還有不少修士仙者。”
“是了。”宋時瑾點點頭,繼續道:“肖堯說這是合圍的圈套,可卻答不上來兩翼援兵的藏身之處。”
“也許當真是機密?”千淮道。
“我也覺得,可再看這兒。”宋時瑾手中朱筆劃出淡淡金痕,形成通路,連接關口與糧倉。
“這關口留得太怪了,四周地勢平坦開闊,無處藏身,還離糧倉這般近。”
“是疏忽?考慮不周?”禹川問。
“肖堯說這是每年和春種一同開始的大計,王府上下智囊幕僚不知凡幾,商量一年商量出這麼個東西來糊弄?”
宋時瑾看着畫案上的圖紙,想了想,重複道:“怪。”
“天歌,你還在王府的時候,冬日如何布防作戰?”
項天歌想了想:“這麼說來,當真是怪,往年布防圖這種東西是不給我們看的,肖懷文都看不到,肖堯隻會與身邊的幕僚商量不同的部分,最後完整的圖紙隻有他自己有。”
“沒有圖紙?”千淮揚眉問:“那如何上傳下達?”
“分人呗。”項天歌回憶道:“「糧食是定甯關民生最大的事兒,再麻煩的籌謀也使得的」肖堯自己這麼說過。”
“我還在王府的時候,每年會被分到不同的方位帶兵,每年分到的任務也不同,就是怕被抓到規律,北境的探子很厲害。”
“慢着。”宋時瑾聽着,忽開口:“北境……不是民風淳樸骁勇善戰?”
“民衆是這樣沒錯啦。”項天歌皺皺鼻子:“但首領那幫子人鬼得很!”
心中若有若無的猜測有了些許印證,宋時瑾若有所思地看着圖卷,手中朱筆在靠近西北關口的糧倉處打轉。
潦草的圖紙、定甯關對布防的重視、北境探子……
似乎想通了什麼,宋時瑾身子一震,心下驚駭。
閉上眼,調息吐氣勉強壓下猜測。
“我再想想。”
宋時瑾擡頭:“好歹我們不是定甯王府屬地的宗門廟觀,不太會涉事其中。”
說着,她拿起圖卷,手腕一震,薄薄一張紙頃刻間化作飛灰。
“今日的事兒,布防圖的事兒,都莫再提了。”宋時瑾道:“王府的渾水,不要多摻合,壽宴過後我們便回去。”
“那時南……”
紀懷生猶豫着看向宋時瑾:“阿瑾想好了麼?”
“我不用管他。”
宋時瑾撚掉指尖殘餘的飛灰,沉默片刻,道。
“他現在就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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