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傷帶來的疼痛尚且好說,項天歌平時練功當差不少受皮肉之苦。
隻是内傷有如啃噬魂魄的痛苦卻讓人有些無法忍受。
于是項天歌再三向府裡的醫修抗議,也隻得到了類似于「這個真沒辦法,沒有針對内傷的止痛藥呀水月庵都沒辦法」「這是一個很好的研究空白回頭在下便去研究」之類的回答。
氣結之下,無語望天。
除此之外,便是肖祈差人送來的飯菜,一應的清湯寡水。
照理來說,裡頭有不少滋補藥材,瞧着是用心了的。
可實在難吃。
于是項天歌再次發起了抗議,表示自己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内傷是不用管忌口不忌口的。
送飯的侍從唯唯諾諾。
來探望的肖懷文支支吾吾。
于是項天歌氣不打一出來,揪着領子問出了幕後主使——自打自己受傷便不曾有一次探望的肖祈小殿下。
冷酷!薄情!寡恩!少義!?
雖說受傷乃至赴死俱是職責所在,可如此冷漠傲慢,也實在可恨!
氣勢洶洶一把推開書房的房門,就對上肖祈一雙寫滿了意外的眼睛。
似乎還有一閃而過的驚喜,可惜項天歌瞧不真切。
“什麼意思?”項天歌蹙眉道。
“什麼?”肖祈有些不解。
“飯。”項天歌道:“明日起照常即可。”
“不行。”肖祈搖搖頭。
“我再說一次。”項天歌深吸一口氣,冷聲道:“我自己的傷,我自己清楚,多謝你關懷,可我不需要。”?不需要。
三個字落下,肖祈面色白了白。
片刻,他仍是搖頭:“内傷靈力阻塞,醫師有吩咐,你且再這樣吃上幾日。”
“肖祈。”項天歌這下子真是惱了:“你把誰當傻子糊弄?!我問過府裡醫修,飯菜單子是你給的!”
“不是府裡的醫修。”肖祈避開項天歌探究的眼神,低眉道。
“那是哪兒的?”項天歌冷笑。
肖祈張了張嘴,話到唇邊又換了樣子。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項天歌覺得自己被活生生氣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既然能為你赴死,那便能對你言聽計從?”
盛怒之下,項天歌自然錯過了面前肖祈的委屈和受傷。
“你是不是覺得,你換了我的飲食單子,是為我操碎了心,覺得自己是個關心侍從的好東家?”
“很可惜,你想錯了,小殿下。”項天歌皺着眉頭,一字一頓。
“赴死受傷,無論為誰,都是我的選擇,我選擇盡忠職守,與是誰無關。”
“我不是賣給你們王府了,我可以自己決定吃什麼,你若當真關心挂懷,便該同我商量,而不是直接換了我的飲食單子。”
深吸一口氣,項天歌猶豫片刻,才說出最後一句話。
“就像你直接決定要帶我來清安一樣,我不需要。”
死寂。
氣氛尴尬而凝重。
其實項天歌該發完火便扭頭離開的,可惜她不常與人争吵,尚且不夠熟練。
因而眼下,一股腦兒把心中怨怼全部傾吐出來後,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隻好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等着下文,等着回應。
經常與人争辯的肖祈小殿下就等着項天歌摔門揚長而去,自己好收拾心緒再想對策,不願争吵惡語相向。
可預想中的動作并沒有發生,反而教肖祈也有些無措,蒼白着臉愣愣地看着項天歌。
項天歌發完了火,才瞧見了肖祈有些難過的神情。
說沒有一絲後悔當然也是假的,畢竟自己同肖祈相處,大多時候是愉快的。
可若項天歌是個肯為了太平而忍讓,讓旁人為自己做主的人,她就不會自請離開元甫宗。
相處愉快是真的,越界不适也是真的。
項天歌站在原地,猶豫片刻,想着要不要先開口說話。
肖祈卻搶先一步。
“……不需要?”
輕聲呢喃,似乎想要把這三個字在唇齒間細細品嘗過,嚼碎了,咽下去。
“是啊,不需要。”肖祈頓了頓,似乎在那些些極為短暫的瞬間裡,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我也不需要。”
說完,便揮手送客了。
什麼意思?
項天歌有些似懂非懂地離開。
晚膳時候,看到桌上一半是如常菜色,一半是藥膳,項天歌以為,這是肖祈做出的妥協。
輕歎一口氣,項天歌想,也許各退一步罷。
可直到第二日,項天歌才知道,肖祈口中的「我也不需要」,究竟是什麼意思。
“調任?!”
看着面前抱拳躬身的侍從,項天歌有些驚訝,将手裡剛結果的一紙調令翻過來覆過去瞧了好幾遍。
待看清調令上隻有肖祈的私印,項天歌将調令扔了回去。
“項統領。”那侍從恭聲道:“小殿下說了,這不是擅自作主,調任是上司的職權。”
項天歌冷笑道:“他愛調哪兒調哪兒,我沒說這個。”
她伸手,點了點那侍從手中的紙卷。
“手續不全。”項天歌打了個呵欠,揉了揉仍有些酸痛的肩膀:“我是定甯王府的人,肖堯的蓋印呢?”
“呃,這……”那侍從答不上來,心中同樣叫苦連天。
這句小殿下可沒教過!
“得了。”項天歌歎了口氣,不願為難同僚,放緩了聲音道:“你回去告訴他,喊肖堯蓋印,我明兒就能瞧見定甯關的太陽。”
“……是。”那侍從應了,捧着紙卷又離開。
屋内,項天歌靜立在原地。
半晌,忽輕笑着喃喃自語。
“沒良心的。”
回去便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