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回自己的房間。可能是因為下過雨的關系,房間裡很暗,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安靜。
我坐在書桌邊打開台燈,又在書架裡抽了一本畫冊翻看。看了十幾頁沒看進去,幹脆合上書對着牆發呆。
呆沒發多久,父親大人的電話又來了。
“張羽,那個女孩子你聯系了沒有?”
我實在哭笑不得,他的意圖過于明顯了。
“還沒呢,剛剛忙完。爸你怎麼還不睡覺。”
“她媽媽是我初中同學,上次聚會的時候她和我說起的。你聯系一下她女兒,否則她以後問起來,我不好意思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爸這個人就是:入戲太深。
“好好,我知道了。你給我發信息就行了,打長途很貴的。”
“嘿嘿,沒事,沒事。喔對了,這個女孩子,她爸爸你認識的,就是上次你跟我提的,那個什麼東莞玩具大王。”
“東莞玩具大王?韓茂東?”
“對,是他。”
韓茂東是我半年前的采訪對象。那次我和同事到東莞做一篇調查報道,走訪了幾家當地制造業老闆,韓茂東是其中一個。
韓給我的印象很深,因為此人性格豪爽,不僅一個電話就痛快接受采訪,還親自開車陪我們參觀他的三家工廠,過程中有問必答。這種直爽的态度在南方老闆裡并不多見。
這樣一個大佬,他女兒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由有點好奇。
挂完電話我翻出老爸給我發的信息:方月+一串号碼。提一口氣,給她發過去一條。
-Hello,方月,我是張羽。很高興認識你。
隔了十分鐘,一條信息蹦出來。
-嗯。
嗯是什麼意思?我有點不甘心,繼續給她發信息。
-你在英國哪裡上學呢?我在劍橋讀研,有空來找我玩。
她回我,謝菲爾德。
-你學哪個專業呢?
-新聞。
-是嗎?我以前就是做記者的,還采訪過你爸爸。
等了十五分鐘,她沒回應。我無奈地擱下手機,可能我真的沒有和人交往的天賦。
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雨後傍晚的街道,人煙稀少,偶爾有遛狗的老人和自行車路過,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沉悶。
過了一會,我看見趙海北和祁連從樓裡走出來。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趙海北摟着祁連的腰。
走到路口,兩人貼着臉說了一會話。趙海北似乎要走,走出幾米,又突然轉身,幾步奔到祁連身邊,抱住他吻下去。
祁連也摟住他的脖子,這一吻延續了不知多久,兩人才緩緩分開。
趙海北又和祁連說了幾句話,粘了好一會才離開。
祁連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路燈把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長,就像一棵堅定生長的樹木。
這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感,壓在心上喘不過氣。
幸好手機及時亮了下,我拿起來一看,是方月發來一條信息。
-後天早上10:30。
我覺得莫名其妙。回一句:什麼?
她很快回過來:後天周六,我來劍橋找你玩。你不是讓我找你玩麼?
這一下出乎我預料,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不過轉念一想,我在劍橋沒什麼朋友,又是單身狗一條,有個女孩主動來認識我,應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好啊,後天我來火車站接你。
**
周六那天天氣極好。我吃完早飯,步行到劍橋火車站等方月。
10點過半,她準時來到我的面前,大方地和我打招呼。她說,車站裡隻有我一張亞洲面孔,一看就知道是我。
我打量着她。方月有一張曲線精緻的小方臉,皮膚略黑,短發,鼻子稍有點矮,算不得是個正宗美女。但是她有一雙靈活,又微帶倔強的大眼睛,讓人印象深刻。不得不說,她和我想象的感覺不太一樣。
我自動擔起導遊的職責。先帶方月去康河邊上轉了一圈,向她介紹劍橋的經典學院。走到我和趙海北那次坐船的碼頭邊,我和方月又坐了一回船。
不過這個執篙老外的水平比趙差的太多,船在水上亂晃,方月忍不住說頭暈。我隻好在就近的碼頭把她拉上來。
吃好午飯,又陪她在市中心一帶晃悠。路過聖體鐘的時候,我笑說:“這是我們學院最有名的東西了。人家有霍金,我們有這個。”
聖體鐘是一隻雕成蚱蜢形狀的時鐘,現在是Christi學院的标志之一。
她湊上去看,指着上面一行拉丁文問我是什麼意思。
“mundus transit et concupiscentia eius。意思就是,這世界的情感都要過去。”
她一臉迷惑。我解釋:“這是拉丁文。還有一句你可能知道,《死亡詩社》的台詞,Carpe Dien, 珍惜現在。”
“沒聽說過,”她讪讪地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