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酒水櫃台前面擺着兩張小漆桌,上面各有一杯深紅色葡萄酒。桌子後面各坐一個男生。其中一個是趙海北。
說實話我看見他有點小驚訝,還有點小親切。因為他是我在劍橋少數認識的幾個人之一,而且現在我已經不怎麼讨厭他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深灰色風衣(不知是不是上次祁連洗掉的那件),手裡托着一個酒杯正在認真觀察。
我離他站得很近,但他注意力全在酒上面,一直沒發現我。
另一個男生我不認識———也不想認識,因為這人看上去打扮很Low。梳着大背頭,手腕上一隻瑩瑩發光的綠水鬼,像哪個暴發戶家的公子。
他們兩個人都拿着手裡的酒杯,從各個角度或看,或品,或聞。我那時候孤陋寡聞,不知道這項活動叫盲品,隻覺得看着很新奇。
他們品酒時,我站在一邊留心觀察趙海北。他有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先把酒杯平托到眼前觀察,然後把鼻子伸進去嗅,嗅一會再小抿一口含在嘴裡思索。過一會再把這套動作重複一遍。
這套動作如果換個人做肯定很矯情,但是在趙海北手中卻很不一樣。可能我習慣了他裝逼,或者他裝得太自然,我竟然覺得他周身散發的那種資産階級貴族的勁兒,确實和品酒這件風雅之事完美契合。
和他旁邊那個男生比,他确實像個天生托着酒杯,到處享受人生的人。
我正在胡思亂想,“大背頭“忽然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笑着對評委說:“我有數了。”
人群中掀起一陣小小的喧嘩。大背頭笑笑,朗聲說:“果香不濃,酸度偏低,酒精度一般,加一點點胡椒味。肯定是:法國希農産區的品麗珠!”
說完,他嘴角一翹,身子轉向趙海北的方向。
我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有點小小的不得勁兒,忍不住盯着趙海北看他的反應。
不過他好像沒什麼反應,仍然沉浸在“觀嗅嘗”三步驟裡。大背頭哈哈一笑,對趙海北說:“Frank,不要硬撐了。我的就是正确答案,你認輸吧。”
趙海北依舊不理他。過了一會他也把酒杯放下,不慌不忙對評委說:“我的答案是:門多薩的馬爾貝克。”
他話音剛落,大背頭“哈哈”兩聲。趙海北朝他溜一眼,還是不理他。
站在海北身邊一個人高馬大的卷頭發男生問他們:“兩位都确定了嗎?”
趙:确定了。
大背頭:确定!
“好,”卷毛男轉向站在酒櫃旁邊的黑人大叔:“John, 可以公布正确答案了嗎?”
大叔笑着把正确的酒瓶拿過來。我們一群人湊過去看,隻見瓶身上寫着:Mendoz Malbec 2007,和趙海北的答案一模一樣!
觀看的人群中有人發出響亮的喝彩,還有人鼓掌。我雖然沒有拍手,心裡已經對他五體投地。
大背頭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跑過來把瓶子看了又看,一邊看一邊說:“怎麼可能啊,這款酒明明酒精度不高,果香也不濃,怎麼會是新世界的酒呢?”
趙海北掃他一眼:“誰跟你說新世界的酒酒精度都很高的?”
大背頭一臉迷惑地看着趙:“啥意思?”
“阿根廷,門多薩,海拔,自己Google一下。“
大背頭還是不懂。旁邊的黑人大叔笑着解釋:“門多薩的葡萄園很多長在安第斯山脈上。那邊海拔比較高,天氣不熱的———所以酒精度沒那麼高。”
大背頭眯起眼睛又問趙海北:“既然酒精度不高,那你為什麼确定不是歐洲産區的?”
趙海北掃他一眼,說了一個詞: “Coffee。”
“Coffee?”
大背頭又拿起酒杯聞了一會。趙海北看他實在找不到門道,走過去把酒瓶塞他手裡:“是咖啡味不是胡椒味,大哥。”
“草!”大背頭笑罵一句:“你是不是最近去南美了?”
趙同學皮笑肉不笑的:“你管我。”
大背頭“嘿嘿”笑起來,想要摟趙海北的肩膀。趙海北推了他一下,大背頭又笑罵一句。
趙海北把大背頭撥到一邊,眼神慢慢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