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Swancy說:“英國登記不了,我們準備去荷蘭結,到時候找你做我的伴郎。”
海北終于紮紮實實地笑了笑。他的笑容看得我有點恍惚,印象中他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旁邊竹内隆有點不好意思,笑着對Swancy說:“說不定Frank和張會比我們先結婚呢。”
竹内隆說者無心,我卻被他說中心事,不自覺地朝海北看。
海北也在看我。
我們的目光靜靜地膠着在一起。他的眼神似乎很簡單,又似乎很複雜,可我讀不懂其中的含義。
看了一會,他把視線從我臉上移開,對Mick說想回宿舍。Mick和Swancy走過去要把他從病床上扶起來,海北立刻制止他們,說可以自己走。
但他真的站起來以後,可能因為酒勁還沒過去還是怎麼樣,膝蓋軟了一下,差點要摔倒。我吓得趕緊跑過去扶住他。
“我沒事,”他皺着眉頭說:“我沒事,不用扶我。”
我沒理他,還是緊緊抓着他的手。海北的手摸上去有點冰,我把手指在他手上捏緊,想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他抿着嘴唇,看上去并不是很高興,但也沒有把我的手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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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醫院後,Mick和Swancy向我們告别。他們分别和海北擁抱了一下,Swancy又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海北在他背後拍了拍。
等他們三個走後,馬路上隻剩下我和趙海北兩個人。這時候天已經亮了,借着晨光,我看見海北的臉龐很憔悴。他好像瘦了很多,下巴和嘴唇上方有一層青色,眼睛裡也有好幾條血絲,可以想象這些天他都是怎麼過來的。
“你冷嗎?”我問他。
“不冷。”
“餓嗎?”
“還好。”
我不說話了,就默默地走在他旁邊。過了一會我聽見他問我:“你昨天從家裡過來的?”
“嗯。奧利弗太太打電話給老Paul了,說你在醫院。”
我見海北沉默不語,又說:“老Paul很着急。他本來要自己過來的,我讓他不要過來。”
海北有些輕蔑地說:“他過來有什麼用。”
他的語氣讓我很不舒服,心裡湧起一股想怼他的沖動。但現在實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隻好拼命把這股不舒服的感覺壓下去。
海北朝我看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也沒有說,我們又恢複到之前沉默相對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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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了十幾分鐘後來到海北的宿舍。清晨的宿舍樓很安靜,我們走在樓梯上的腳步都有輕微的回聲。走到樓道裡的時候,我還看見有一隻流浪貓趴在廚房門口。
我們走到海北的房門前。他從褲子口袋裡摸鑰匙,一摸沒有摸到,又到包裡去翻。
我看他有點着急,忍不住對他說:“不要着急,慢慢找。”
他沒有理我,依然我行我素地翻包,翻了一會終于把鑰匙找了出來。
我跟他走進宿舍,一進去就控制不住地皺起眉頭。他房間的地闆上到處滾着酒瓶,窗簾合着,窗戶也沒開,屋裡混雜着一股刺鼻的酒精香煙混合氣味。
我受不了這股味道,咳了一連串兒,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海北默不作聲地走到窗戶旁,把窗簾拉開,清澈的陽光頓時像流水一樣照進來。
他身子晃晃,轉過身背靠窗架站着。
我看他的房間實在不像樣子,就問他:“你的掃帚和簸箕在哪裡?”
他好像夢遊一樣看着我,過了片刻才說:“不知道。”
我無奈道:“我去廚房看看。”
他說:“不用了,今天奧利弗太太會過來打掃的。”
我不理他,直接去廚房裡找,很快在一個角落裡找到掃帚,回來幫他清掃地上的垃圾。
我也不知道他房間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垃圾,除了酒瓶煙頭還有亂七八糟的紙屑和包裝袋。更麻煩的是,好幾個酒瓶被他弄碎了,地上都是細小的玻璃渣。我用掃帚弄不幹淨,隻好蹲下來包着抹布一塊一塊用手撿。
我剛撿幾塊,就聽見海北喊我的名字。
“張羽,”他站在窗邊朝我招手:“你過來。”
我擡頭看看他。
“等一下,等我掃完玻璃,”我說。
他皺皺眉頭說:“你别弄了。”
我猶豫一下,但手頭的活兒沒停。他似乎有點不耐煩,又加重語氣說一遍:“你别弄了。”
我隻好放下抹布,走到他面前站定。海北一動不動地等着我走近,目光片刻不停地粘在我臉上。
我倆不言不語地面對面站着,就像在打一場沉默的心理戰。
過了一會,海北終于率先打破僵局。
“你有話和我說嗎?”他問我。
我的心顫了一顫。我有話和趙海北說嗎?我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我想罵他,想抽他,想教育他,想關心他,想伏在他胸口哭,想說你丫的吓死我了,想說老子為了你拒絕了一段完美豔遇,想說你算老幾憑什麼這麼對我,想說我愛你,想說我恨你,想說好多好多好多的話...
我深深吸一口氣,把心頭翻江倒海的思緒壓下去。
“沒有。”
他眼神動了動:“好吧。”
沉默片刻又說:“那我有話跟你說。”
他微微低下頭。從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陽光打在他睫毛上,在他眼窩附近投下兩排濃重的陰影。
“我最近狀态很差,”他咬着字緩緩說道:“而且對你也不好,我感覺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他驟然停口,我感覺自己貼在褲縫邊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
過了大概十秒鐘,他又開口說:“所以我想來想去,我們還是先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房間裡一片安靜。
他看我沒反應,擡起頭注視着我的眼睛,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張羽,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