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點點頭。

“哎，你們兩個真的是，哎，哎，”他重重地歎氣：“張，你和Frank應該好好談一談，你們兩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一口一個Frank，聽得我心裡又煩躁起來。我又不能對老Paul發火，隻能裝模作樣地拿拖把開始清理垃圾。

我剛拖一下，老Paul就急吼吼地沖過來奪走我手裡的工具。

“張，不能用拖把，要用掃帚先掃一遍。哎，你别動了，我下去把掃帚拿上來。哎你們兩個真的是，哎哎哎...”老Paul唉聲歎氣地走出我的房間。

等他走了，我又回到之前呆坐的狀态，一面看着滿屋的垃圾，一面想趙海北為什麼突然趕走Patrick。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一個人對着窗外發呆。

過了大概一分鐘，手機鈴聲突然切斷了我的思緒。我拿起來一看，竟然是Andy打來的。

“喂，張，最近還好嗎？”

聽到Andy敦厚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心裡莫名有一種久違的安甯。

“Andy，我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嘿嘿。你還在英國嗎？”

“我在倫敦。”

“啊？真的嗎？”Andy在電話裡叫起來。

我可以想象他那種一驚一乍的呆萌表情，忍不住笑起來。

“我也在倫敦，我剛到的！”Andy喜滋滋地說：“我在倫敦一家畫廊找了個實習。你什麼時候有空，我來找你。”

我實在很想見他，聽到他邀約立刻脫口而出：“我現在就有空。”

Andy明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說：“那我來找你。你住在倫敦哪裡？”

我把地址報給Andy，讓他打個車過來。

這通電話打完，老Paul拿着掃帚進來了。

“Paul，”我說：“今天有個朋友過來看我，我想留他吃頓晚飯，你能多做一兩個菜嗎？”

老Paul狐疑地看我幾眼，看樣子似乎不太滿意。但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彎着腰仔仔細細地幫我把房間打掃幹淨，然後下樓做飯去了。

**

Andy沒有照我的話打車，而是轉了三輛公交車，外加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才來到别墅這裡。

他到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我一見他就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畢竟和Andy見面真是這幾個禮拜以來我生活中最幸福的事情。

Andy和之前比變化很小，除了頭發稍微整齊一些。他穿着一件橘黃色絞花毛衣，手裡拎着一隻破舊的小箱子, 看見我話也不多，隻會憨憨傻笑。

我幫他把箱子放好，然後陪他樓上樓下轉一圈。趙海北不在，我陪Andy參觀房間也比較方便。我們一邊轉悠一邊聊天，Andy跟我說起他的論文題目，寫的是喬爾達内的繪畫分析。我和他讨論了一番威尼斯畫派的優劣，慢慢又把話題轉到我兩的個人生活上。

我很開心地得知，Andy和May的感情進展很順利。這次他來倫敦，除了實習之外還有第二個任務，就是給May買一顆求婚鑽戒。

“張，”Andy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挑戒指的經驗，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我笑說：“我也沒有經驗，Andy。但是我很願意和你一起挑。”

他“嘿嘿”笑幾聲：“我知道你很會挑衣服，所以想找你幫我選戒指。你挑的May肯定喜歡。”

他一個個字說得很認真。我又想笑又感動，心裡滿滿都是輕快溫暖的感覺。

這種感覺隻有我和Andy在一起時才能感受到，其他人都不行———我合理懷疑Andy就是上天派到我身邊的小天使。

我和Andy在房子裡轉了一個小時，又到三樓的露台上坐會。

Andy看上去很喜歡那個露台，扒着欄杆對下面的花花草草看了很久，直到老Paul打電話讓我們下去吃飯，他才跟我一起下樓。

我們到餐桌邊時，老Paul已經擺好食物，滿滿一桌子顔色鮮豔的菜式，黃的是咖喱，綠的是辣椒，看得人食欲大開。

Andy對着一桌子菜愣愣的，我連忙把他拉到位子上坐下，然後把蔬菜盤子換到他跟前。

老Paul禱告完畢，讓我們開動吃飯。Andy環視一遍桌子，小心地問我：“你們晚餐做這麼多菜？”

我還沒回答，老Paul插進來說：“張特意囑咐我的，說你過來讓我多做幾個菜，怕你吃不飽。”

老Paul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比剛開始對我的态度好多了，看來他對Andy的印象非常好。

不過這也符合我的預期，因為Andy就是那種你和他說幾句話就會喜歡上他的類型。

Andy給自己盛了一碗羅宋湯，一邊喝一邊說：“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豐盛的晚餐，比學院的formal還要豐盛。”

我笑着問他：“Andy，你吃過幾次formal?”

“兩次。開學時吃過一次，上個月陪May吃過一次，嘿。”

我點點頭。Formal的錢雖然不多，但是對Andy來說肯定是奢侈消費了。我有點心疼他，趕緊又在他的杯子裡倒了點橙汁。

Andy嘿嘿笑着，拿起杯子喝了幾口，又問我：“Frank怎麼不回來吃飯？”

聽到Frank的名字我心裡一沉。老Paul飛速地看我一眼，對Andy說：“Frank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

“對，他有點事情。”

Andy“哦哦”兩聲，又問我：“他最近一直這麼忙嗎？”

我沒辦法，隻好編幾句話敷衍他：“是啊，他...他...他今天同學聚會...”

我現編的理由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但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了，隻能仰仗Andy自己消化。

誰知Andy還不放過這個話題，又一次追問我：“那他今天晚上回來嗎？”

我焦頭爛額地應付：“應該...應該不回...”

話沒說完，隻聽外面的門嘎吱一聲，後背掠過一陣涼風。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趙海北高高的身影已經閃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