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落山。
但是天還沒完全暗下,夜幕中透着股夕陽遺留的淺紅,星星零零散散的點綴在上面,将街道照的格外的亮。
這或許少了幾分夜色獨有的靜谧暧昧,但依舊算的上一個好夜晚。
這樣的夜爽朗而幹淨,适合久别重逢後的把酒言歡,或者一場平和灑脫的分别。
中原中也将月島柊送到了距離他家一條街以外的一個花壇旁。
月島柊從車上下來。
因為夜深了的關系,周遭沒什麼人,隻有路燈打下涼而薄的光線,吸引了幾隻飛蟲繞着燈光飛舞,投下忽閃忽閃的影子。
不遠處的花壇有部分被燈光照亮,纖薄的花瓣像是披了一層銀紗,在夜風中瑟瑟輕顫,蝴蝶一般的翩跹。
月島柊就站在路燈下,眉眼被光線勾勒的安甯又深邃。
中原中也看着他,想了想,說了句“再見”。
說完後他沒有離開,依舊轉頭看着月島柊,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摩挲着方向盤表面光滑的皮革,嘴角動了動,忽然張口,又在說了幾個字後閉上,有些懊惱的抿緊了唇角。
他其實還想再對月島柊說些什麼,總覺得以“再見”作為告别,顯得單薄又輕飄,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們比萍水相逢的關系要深刻一點,但也遠算不上親密的友人,一切适合在分别時說出口的話語都顯得不合時宜。
另一條車道有車輛駛過。
近光燈掃過月島柊,他有些不适的眯起眼睛,車輛駛過後,眼珠動了動,重新落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覺得月島柊有時候真的是很有耐心,就比如現在,僅僅是因為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就安靜的陪他在這裡吹冷風。
心中湧動的萬千思緒,是不能為外人所知的。
因此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大概顯得有些莫名奇妙。
“太傻了。”
中原中也是這麼想的,也這麼說了。
然後他看見月島柊的眉毛細微的皺了起來,眼角微微下壓,眼神中露出了些許埋怨,仿佛在問他:明明是他一直不說話,但是也不走,卻反過來說他們的這種行為傻——中原中也發現自己竟然能從月島柊那張撲克臉上分辨情緒了。
這讓他有點高興,沒忍住勾起嘴角,也不在意不夠完美的道别了。
在又一輛車駛過的時候,他朝月島柊擺了擺手,再次說了聲“再見”,然後啟動了引擎,正準備轉動方向盤,從眼下的臨時車位開出去時,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按住了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
月島柊:“等等。”
中原中也疑惑轉頭,尋思着月島柊是不是也要像他剛才那樣說些道别的話來烘托一下氣氛,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以月島柊表白時舌燦蓮花的勁頭,說些帶有強烈感情的話實在是專業對口。
中原中也做好了面對一堆肉麻話語的準備,打定主意這次絕對不一驚一乍,也不臉紅,必須要像頑石一樣沉穩。
然而這次月島柊什麼也沒說。
确認中原中也踩下刹車後,他轉身往不遠處的一家便利店走去,期間時不時轉頭,像是在确認中原中也是否還待在遠處,後來似乎是擔心耽誤中原中也時間,幹脆小跑了起來。
沒一會兒,他從便利店裡出來,手中拿着紅豆年糕湯和一袋紅豆包。
“給你。”月島柊将紅豆年糕湯塞到中原中也手中。
熱意隔着一層易拉罐傳到手心中,中原中也有些莫名其妙:“做什麼?”
“暖身體。”
中原中也看了眼車窗外綠意盎然的樹:“現在是春天。”
“春寒料峭。”
“……”成吧。中原中也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
月島柊掏出那袋紅豆包,非常粗暴的扯開包裝袋,紅豆包也随之一分為二,裡邊的豆餡泉水似的溢出來。
月島柊将其中一半遞給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接過,懵然擡頭。
月島柊直起身體。
他站在馬路邊緣的步行道上,因為步行道比馬路要高一截以作區分,所以他其實算是站在一節台階上,從中原中也的角度看過去長身玉立,風輕輕拂動他的衣擺,讓中原中也想起很久以前,在某科教頻道上看到的又直又高、安靜又俊秀的白桦樹。
白桦樹的頭頂有一輪月亮。
月光清澈透亮,落在月島柊身上,将他的眉眼照的意外的柔和。
就在中原中也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麼黏黏糊糊的情話時,他卻隻是咬了一口紅豆包,然後笑了起來,微微探身,輕輕的、像是拍頭似的拍了拍車頂,說了句: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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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島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他一邊低頭給萊姆發消息告知詛咒成功解除,自己已經回來了,一邊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内黑洞洞一片。
自父母離婚後,他誰都沒有跟,獨自一人住在這棟父母留下的公寓中,現在兩人已經各自組成新的家庭,他與他們的關系,也僅限于每月定時打來的生活費。
因此空了将近一個月時間,這棟公寓内基本沒什麼人氣,一進門,一股沉悶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像是夏季潮濕的雨季中,浸了水的陳木。
月島柊開窗通風,然後将卧室和客廳簡單打掃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後,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他來到書桌前,看到了一些像是酒精膠風幹之後留下的透明薄膜,光滑輕薄的一片,保鮮膜似的貼在凳子上。
月島柊知道萊姆來過了。
雖然能拟态成人,但畢竟人姆有别,史萊姆的習性注定了他不适應人類的居住環境,因此很少來到月島柊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