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萦怎麼也沒想到,幾天前她還羨慕的名門貴女,轉眼間就淪為朝廷的通緝要犯。
戶部侍郎沈清貪贓枉法,将大量錢财轉移邊境,供盧淩之與敵國勾結,均證據确鑿,二人以叛國罪論處,盧淩之拒不受捕,于反抗中被殺。盧沈兩家全部株連!
目前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從邊關回京城,在路上沒被找到的沈千甯,雖暫時僥幸逃過一劫,但聖上下旨,找到她,格殺勿論。
“阿初,怎麼會這樣呢?一直聽說盧将軍忠君愛國,鎮守邊疆,怎麼突然就叛國被處死了?”
顧明初沒有答話,他想到那張狸貓面具下清亮靈動的眼睛,如今,那該是怎樣的光景?
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雨,祖父年紀大了,這場風寒久不見好,白縣令将祖父接到了縣衙裡,派專人照看祖父。
顧明初坐在窗邊看書,雨滴在窗檐的聲音很清脆,但突然間,他看到院子裡的流水中摻雜着一抹淡淡的紅色。
他拿了一把油紙傘,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到後門,輕輕打開,那裡躺着一個人,血便是從她身上流出的。
她已然昏迷,身上穿的衣服還和幾日前一樣,嘴唇慘白,奄奄一息。沒戴面具的臉上,一道新添的劍傷從眉尾斜向上劃入鬓角。
官府張貼的通緝告示上明确寫着:窩藏逃犯,按同黨論處。
顧明初想将她抱起來,可手剛碰到她,一道寒光閃過,她手裡的匕首已在他咽喉之處。
重傷之下她早已體力不支,搖搖欲墜,手裡的匕首根本拿不穩,顧明初道:“沈姑娘,我是顧明初。”
沈千甯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顧明初?”
“嗯,先進屋,你傷得不輕,還淋了雨,需要治療。”
“治療?”
顧明初将傘移到她的頭頂,重複了一句:“治療。”
滿世界的風雨停在這一刻,沈千甯輕聲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是朝廷的通緝犯,救我會連累你的。”
顧明初沒有回答,傾身抱起她:“失禮了,拿得動傘嗎?”
“……拿不動。”
天青色的傘被丢在原地,雨滴砸下來順着傘沿不住滴落,獨自處于風雨之中。沈千甯看着它,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命運,顧明初将她抱進屋裡,放在床上:“沈姑娘,該怎麼辦?現在請大夫會不會暴露你?”
沈千甯被他問得一愣:“不用,我身上有傷藥,都是普通的劍傷,我能應付。”
“可你看起來,很不好。”沒有一絲力氣,好像下一秒就要暈倒。
“……我三天沒吃飯了。”被父親的“好友”出賣,帶傷一路逃亡,追兵追的緊,她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就一直餓着。
顧明初去廚房拿了饅頭和雞蛋:“你先吃着,我去熬點粥。”
沈千甯啃了一口饅頭,香甜的味道在嘴裡暈開,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還活着,眼淚簌簌而下:“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顧明初一向沉默寡言,隻有在白舒萦面前會多說兩句,說是陪着說話,其實就是坐下來幹瞪眼。
沈千甯也不指望他真的會說什麼,隻是此時此刻,她太想有個人能陪着了。
“顧公子,我爹不會貪污,我舅舅不會叛國,他們一定是冤枉的。”
或許她要的并不是旁人的相信,隻是想要把這些說出來,說給自己聽。顧明初隻能點頭。
“可聖上不信。舅舅死了,我爹,我娘還有我弟弟,都死了……我,我這樣活着也挺沒意思的。”剛剛躺在雨地裡的時候,她是真的想放棄了,就那樣睡過去吧,她太累了,她想去和親人團聚。
“不是。”顧明初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麼?”
“既然你堅信他們冤枉,那你活着就有了意義,查明真相。”
沈千甯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因他這話重新跳動起來:“查明真相?”
“嗯,活下去就有希望,給逝者公道才能讓靈魂安息,沈姑娘,如果你确信親人無辜,那就好好活下去,替他們正名。”
沈千甯被他眼裡的光吸引,這一刻,她不想去想一個欽犯怎麼逃過追捕,不想去想她一個孤女要怎麼尋找真相,她隻想接受并牢牢記住這個目标,這個可以讓她不懼萬難勇敢活下去,能讓親人瞑目的目标!
“謝謝你。”
沈千甯隻在這裡待了半日,恢複元氣後就趁着夜色悄悄離開,追兵在附近,她不能連累顧明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