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家姑娘山娘早便練就一身靜音使用電子設備那本領,以及憑借自身優勢遇了陌生人裝聾作啞的本領。上課偷摸玩兒手機看視頻看得不亦樂乎,社恐遇到陌生人不想搭話就打手語。
常事常事,亦如現在。
“呀,美女穿這套真好看,要不我們拍個照?都專業的,保證不坑人。”
……上次和青家二姑娘,青蘭杏一起打某景點打車回酒店時,那個聲稱“絕對打表,不坑人”的出租車司機,也是如此誠摯。
打表了,但最後繞了一大圈。要不是二次遊覽,青山穹就真被那赤誠衷心的話語和一上車就大張旗鼓地按下空車拍的動作感動地一塌糊塗了。
于是此時此刻,應着節日裡末京城老街上那出來做拍攝拉活的攝影師女士們的盛情以及關外人特有的低距離感,打馬虎眼表演藝術家被熱情地拍了拍肩。
打馬虎眼表演藝術家青山穹停下的腳步,面上挂起如若母親般的燦爛同樣低距離感的微笑,以标準的手語與放慢的速度,一字一句地向表示,
“對不起啊,我媽媽她啊,聽不到。”
嗯,反正又沒說是自己聽障,不算撒謊。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讓人誤會了是自己問題也沒什麼,青山穹這人或許天生道德感沒那麼高,這點兒小事兒對她來說不算學生時代被要求的“必須誠實!”的反例。
道德感高些的人估計早心裡嘴的青山穹好些次了——“裝聾作啞!就算是會手語又怎麼樣,為了自己方便裝聾人與人交流,這是不尊重聾人的表現!”
再再退一萬步講,青山穹人母語就是一半手語一半漢語,用母語交流怎麼算不尊重母親這樣的聽障人士呢。
但最初提出“你這樣不算尊重你的母親”這句聽之溫和敬重卻不近人情的言語的人,正是十幾歲年歲間,那場互訴衷腸的,屬于那位姑娘人生中第一次的觀看的電影的主角——
江名賀。
“不會的,我媽媽不會覺得我是那樣的人的。”
當日的青山穹是如此回複江名賀,回複一個道德底線高到近乎令人發指的江名賀的。
“我……我媽媽也不會。”再次提起這樁陳年往事時,二十一歲的,走在古街熙熙攘攘,被古典藝術氣息浸染的末京長街上的江名賀給出了四年前青山穹回答,“但是她會服從。”
“她不會覺得對,她會服從,會維護,會……會成為一個……”說道這裡,那一向會同山娘讨論時帶着調侃的語調,慢慢變得不再那麼從容不迫,不再那麼跳脫和不羁,“算了。你媽媽名字叫青山穹,你知道我媽媽叫什麼嗎?”
遺憾的是,青山穹從不會輕易問朋友的家庭情況,除非常在平日提起,得了聽一耳朵好記得清晰,否則同學朋友們的情況,青山穹一概不知。
即便是這十年的友人。
“她姓王,名奧女,諧音傲女。後來嫁給我爸之後改了名字叫王瑜,”輕描淡寫的模樣與無甚邊界的語調,在她瞬間的踟蹰後,再次出現在了她一舉一動中,“十九歲結婚,二十歲有了我哥。”
“三十歲我哥他爸去世,三十二歲再婚,三十三歲有我。”
“一生做過的工作有兩種,一為家庭主回婦,二為大樓清潔工。我哥說,他父親經濟能力強便順理成章地娶這位不到法律年齡農村姑娘進城做了妻子,剛成年不久對未來還沒有規劃的姑娘就順理成章地沒了規劃未來的計劃。”
聽到這裡,青山穹已然心下了然,便讓拉來了母親,告訴她現如今夜色漸晚,讓她先回青家母女倆住的民宿中休息,自己和賀娘去買晚飯。
其實不用多加講述,十年的觀察,山娘早已明白王奧女的故事和遭遇了。
左不過是常見得不能再常見的。
但江名賀提出話頭,便定有她提起之意,此時若是插話或不聞,定鬧得心下不快。
“她不傲女,她甚至不像一個人。我從來不否定做家務的人,不認為做家務的人是沒有價值的,但她不是。
被人為切斷與外界的交流,禁止使用電視,每個月還要像顧保姆一樣給工錢,工錢又在家庭中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