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雵還被關着,樂兒回到自己房間裡,沒再和虞睿提姚雵的事情。一是這一家子樂兒現在還摸不透,吃飯的時候借着阿爹的名頭叔叔阿姨地叫着,樂兒已經感覺占了便宜了,一時間内不能再得寸進尺。二是,老子教訓小子,樂兒雖沒看過多少回,也知道這時候是最煩外人插手的。就讓姚雵被關一陣子吧。
房間昏暗着,也沒人想起來要幫這個剛來不久的小孩子點燈。樂兒剛想點燈,一擡手,才記起阿爹和他說過,不要讓别人發現她會禦火。
她舉着燈台,跑去正堂案上的長明燈借了點火。習慣了擡手就有火的日子,樂兒連打火石都沒帶在身上。
一天的熱鬧結束,安靜下來,樂兒這才發覺,之前仗着有阿爹在,她做什麼事情都不用考慮後果,就連前幾天在房間裡,在阿爹三令五申之下,樂兒都能背着阿爹玩火球。
現在,她做什麼事情都束手束腳的,看人的本領也不再是飯後的遊戲,而是她真真切切要考慮的東西。現在,這扇薄薄的木門隔起來的小房間裡,才是樂兒真正算得上有把握把控的區域。
姚雵會禦風,禦水,那就是有靈覺在身上的。隻不過看起來像他自己琢磨出來的,都是些小法術。按照城主今天的反應來看,他确實不知道姚雵會這些。
姚雵那幾十個流民都要悄悄養在城外,那看起來城主也不是會善心接濟别人的人,斷不會随随便便在外面撿了個女孩回來差使,應該是和阿爹一起商量好的,接三苗的人過來,隻不過她能起什麼作用,樂兒卻不清楚。
她還沒摸清這個家的起居時間,白天那一段時間,家裡除了幾個守門的,一個人也沒有,太奇怪了。連負責灑掃的女使也不見蹤影。
太多事情,樂兒還沒來得及細想,腰間墜着的讙尾忽然搖動起來。
讙是可以禦兇的神獸,阿爹把讙尾鉸下來,是留給她辟邪用的。前些年她還小,有許多神獸邪祟還認不全乎,阿爹又常年帶她跋山涉水,有時候顧及不過來,樂兒就會受傷。樂兒父母就抓了一隻讙,把讙尾留下來,給樂兒防身用。
這些年她也長大了不少,本領有時候都能蓋過爹爹了,讙尾的作用也從辟邪變成裝飾。
讙尾晃動,預示着有邪祟近身。樂兒吹滅了火,隔着窗戶往外瞧,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飄進了姚雵房間裡。
不好!
樂兒恨不得用火化了鎖,直接沖進姚雵房間裡,偏生越着急的時候越記得阿爹的話,隻能先去虞睿的房間拍門。
虞睿和扶英還沒睡,開了門,看見樂兒很着急地要鎖的鑰匙。
“怎麼了,為什麼要開鎖?”虞睿問道。
她現在隻能确定虞睿不是害姚雵的兇手,拽着虞睿的衣服讓他蹲下來,在他耳邊說:“有人要害少主,不是一般的東西,就現在。你開門,我有辦法降服它。”
虞睿聽完,二話不說摸了鑰匙去開門。
姚雵房間沒有點燈,幾人一進門,隐約能看見有一團黑色的霧氣萦繞在姚雵床上。樂兒左手拿起讙尾,右手一摧,白色的讙尾長大起來,從一尾化成三尾,緊緊纏繞住那團黑色的東西。
原本最省事的方式,是樂兒直接拿火燒掉它。現在她隻能用藤條先把讙尾纏着的這一團東西先扯出來,拽到前院的空地上。
在後院休息的韶康聽見聲響,舉着火把趕過來,正好碰見這一團東西被樂兒拽出來,吓了一跳,繞着走到姚雵房間裡。
讙尾暫時能夠壓制住那東西,顧不得理清那是什麼來頭,樂兒先借着火光去看姚雵的情況。
姚雵沒法醒過來,艱難地喘着氣。那東西沖開了樂兒施下的自愈術,傷口又裂開來,黑色的血水淌着,看起來比上次還要兇險。
别人看不見,但樂兒還是能看到,姚雵心口處那一點白光還亮着。借着驺吾的力量,樂兒握着姚雵的手,試圖和驺吾一起,将毒化開。黑色的血被擦拭掉,樂兒看着姚雵傷口漸漸恢複成紅色,呼吸也平緩了下來,知道這邪祟之物算是先控制住了。草木驅邪的效果遠不如火焰,現下這麼多人看着,樂兒隻能先穩定住姚雵的狀況,把草木之力能解的毒先解了,再把傷口愈合上,找機會再用火徹底化了姚雵身上的毒。
這邊安定下來,前院那讙尾竟有些壓不住那邪祟的趨勢,邪祟竟開口說話了!
“寒……浞……”
“我是被逼的……幫我……殺了寒浞……”
讙尾壓制下,那團黑氣化成一個人影,口中喃喃着這兩句話,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那團黑氣就掙脫開來,往東北方向去了。
該死!樂兒想着,要是能用火,絕對不會讓它逃了。
韶康舉着火目瞪口呆,見大家都不說話,他試探着問了一句:“他剛剛說的,是……斟潯城的那個寒浞嗎?”
虞睿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警告。
韶康不再說話了。樂兒卻聽出了他的意思。那團邪祟似與寒浞有深仇大恨,又被他控制着,來有虞氏行兇。
二十年前,家臣寒浞趁着大羿出城秋狩之際,把大羿的家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用淬了劇毒的肉毒死,等大羿回來,又拿着他妻子身上割下來的肉,用同樣的方式,毒死了大羿。之後斟潯城就換成寒浞當了城主。
樂兒還記得阿爹給她講這段睡前故事時,氣得她一整夜沒睡着,從此牢牢記住了大羿和寒浞這兩個名字。
這樣想來,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化成邪祟的,就是大羿了。
寒浞難道知道了姚雵身上藏着驺吾嗎?上次春獵遇險,是不是也是這個邪祟做的?
虞睿和樂兒都想到了一處去,他剛剛正和扶英商量着,柏染走的時候跟他說,遇到什麼事,可以和樂兒商量,前提是不能瞞着她,有事說事,要不然樂兒不會幫忙。
看來是時候和樂兒談談了。虞睿想。
“叔叔,别鎖着哥哥了,”虞睿沒想到是樂兒先開了口,“他現在離不開人,讓我守着他吧。”
樂兒一個人的時候,即使點着燈也會睡不着。幹脆趁這個機會,和虞睿商量留在姚雵身邊,至少昨晚她睡得挺好。
“那黑色的東西……”
“短時間内不會再回來了,”樂兒走到前院的桂花樹下,撿起變回小尾巴的讙尾,說,“讙尾應該也把這邪祟傷得挺重,我把讙尾留給哥哥,能驅邪。”
末尾她又補了句:“如果是人禍,讙尾就沒有用了,還得有人守着哥哥才行。”
她特意把“人禍”二字說得很慢,等着虞睿聽明白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