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芭蕉葉,舉到頭頂遮雨,說:“我改過了,原先的太重了扛着手酸。”
他們朝和山山頂走去,樂兒兜裡一直揣着的那枚燒焦的柏樹枝,悄悄地長出了新葉。
按理說,身處海外界的和山應該沒有人走過,但擺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人走過的坦途,一直通到山頂,沿路還開出了許多各色的小花,或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整片山林看起來都濕漉漉的泛着潮氣。
樂兒記得之前和阿爹來過這裡,看到的并不是這樣的景象,那時隻是很普通的一座山頭,在海外界毫不起眼。
山頂的七色光一直存在着,照射到天空時,雲朵就被染成了七彩的顔色,照射到山間的雲霧時,便會有許多彩虹出現,那彩虹像是有生命似的,在山林間跳躍着。
“阿爹說,以前在人間的人們看過海外界的彩虹,都說他們是會喝水的長蟲,隻不過現在人間的彩虹就不……”樂兒邊說邊走,一回頭,看見姚雵似乎在回憶着什麼事情,眼裡盡是濃稠的困惑。
“你怎麼了?”樂兒問。
姚雵看着眼前忽而閃現的虹,不知怎的就記起之前冬狩時在虞林,也看見過這樣跳動着的,七彩的幻景。
當時他是為了什麼事走到虞林山澗裡的,自從被柏染從虞林救回來以後,他就不記得了。恍惚間看到相似的情景,才讓他又記起來當初的細節。
他記起來,是為了要給韶康一個驚喜,那幾天他看韶康一直悶悶不樂的,就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九尾狐,問它要點會發光的毛發回去,讓韶康開心。
他記起來在城門口,自己跟韶康說會帶驚喜回來的時候,很意外地,那一次,韶康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頭,隻是背對着他招招手。
還有韶康對他叮囑,日落前一定要回來。
“怎麼了?”半晌沒有見姚雵答話,樂兒走近前,又問了一遍,“有些神靈栖居的地方會有結界,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就回虞城,不上去了。”
姚雵拍拍樂兒的肩膀,說:“沒事,不是結界的問題,是我想起冬狩那天發生的事情了。”
“冬狩?那天,我在找到你之前,看見虞林裡有幾縷孤魂,那本不該是人間的東西。”樂兒說着,他們又繼續慢步登山。
“孤魂?是不是隻有日落才會出現?”姚雵問。
樂兒點頭說:“是的,太陽光對于孤魂來說太過強烈,他們又怕冷,于是會在夜晚出來尋找能讓他們暖和起來的東西。像是這種虹發出的光芒,就很溫和,孤魂野鬼都很依賴這種光芒。”
“所以你記起什麼了?”
“冬狩典禮,韶康知道我會出事。”姚雵淡淡地說着。
“他知道?那第一次刺殺可以笃定是他幹的了?”
姚雵搖搖頭:“是不是他幹的已經不要緊了。他知道我會出事,還是讓我去了。”
不知是不是越來越靠近和山山頂的緣故,雨又大了一些。
樂兒牽着姚雵的手,說:“記起來也好,最起碼,不用再猶豫猜疑了。”
路邊的顔色越發濃郁鮮豔起來,最開始隻是一些指甲蓋大小的小花開着,一路上來,已經見了上百種奇花異草了,倒也不算淩亂,各自美豔着。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姚雵說,“這還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該憂愁的人是韶康,又不是你,回去看他是什麼态度,你不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嗎?”
姚雵掂量着樂兒的個子,問:“你到底幾歲了?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樣子,除了和阿爹分開的時候鬧騰了一會兒,其他時候的樣子看起來完全和你的年齡不搭啊!”
“确實不搭。我九歲了。”
“……”
姚雵有些尴尬地笑笑:“……理應如此。”
快走到山頂的時候,雨變小了,出現了一道由藤蔓編織起來的,初具門形的東西,頭頂的雲霧變得暗淡又濃稠,襯得地面螢火的星光有些刺眼,再往周圍一看,那些花兒也是會發光的。
忽然從那門的那邊沖出來一陣迅猛的風,姚雵下意識就把樂兒帶到身後,用同樣迅猛的風對沖着,手上的芭蕉葉太招風了,索性脫了手,兩股風力對沖之下,眼前卷起一小股旋風,把周圍的一些葉子卷了進去,連帶着兩篇芭蕉葉也卷了起來。
門那邊的風力漸漸小了下來,姚雵也收了力,離了風,空中的葉子掉落了下來,在接觸到泥土的那一刻,忽然就褪散了。
樂兒一看,才恍然大悟,雖說都在海外界,有些奇珍異獸不足為怪,但在一路上來時,她一直覺得和山的景色和周圍的山都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有區别,直到見落葉掉落泥土以後悉數褪散了,樂兒才發覺,這種不一樣的感覺是“新”,和山的一草一木都不染一塵,甚至地面上都沒有枯枝落葉,一直以最旺盛的姿态生長着。
“沒事吧?”姚雵回頭察看樂兒的情況,樂兒搖搖頭,見那藤蔓織成的門對面雲霧缭繞的。
“這是什麼情況?”姚雵問。
“我也沒見過。”
二人在門口駐足等了一會兒,那雲霧消散開來,嶙峋的怪石山澗之間,出現了一條虎尾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