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回暖,幾天後的早上,樂兒窗台前的那盆茶花,悄悄抽了芽。
幾天沒澆花了,樂兒舉着一瓢水,爬上桌台,正想往花盆裡澆時,卻看見花盆中的土仍舊是濕潤的暗色。
她用手觸摸了土,果然還是濕的。
思慮之時,有人敲了樂兒的門,問:“樂兒,起床了嗎?”
是姚雵的聲音。樂兒舉着那瓢水慢悠悠挪下了桌,道:“起了起了,可以進來。”
姚雵推門而入時,樂兒看見他手上捧了幾件衣服。
“還好趕得上。”姚雵把那幾件衣服放在椅子上,說,“你今天要跟着韶康去熟悉庖正事務吧,我估摸着會見不少人,可不能再向你現在這麼穿了。前幾天給你量的身,今天他們把衣服趕出來了,喏,來試試?”
樂兒仍舊拎着那一瓢水走到姚雵跟前,問:“窗台上的花盆,是你澆的水嗎?”
姚雵點了點頭,問:“怎麼了嗎?”
樂兒搖了搖頭,轉而舉着那瓢水,往椅子上那幾件新衣服澆了上去。
“诶!你這是……”
隻見樂兒放下水瓢,往那濕哒哒的衣服扔了一團火,那浸濕了的衣服瞬間燃起來,但見那衣服卻沒有被火焰燒成灰燼,仍舊漂漂亮亮地和火焰共存着。
“最後一道工序,烤一烤,耐火。”
火焰輕柔地搖擺着,溫和得像原野上随着風起伏的草浪。
——
樂兒穿着姚雵給她的一套橘粉色衣服,倒是顯得樂兒謙虛穩重起來。一出虞府,韶康便已在門口等着了。
庖正辦事的地方是在離虞府不遠的臨華閣,二人到了閣前,韶康便招手讓樂兒在門前等一會兒。
樂兒倒是不懂這些規矩,韶康怎麼說,她便怎麼做。等到韶康招呼她進去時,她便見正廳左右分站着兩排要員,乍一看上去都是恭謙有禮地微微弓着腰,但樂兒仔細一看便知道裡頭各有千秋。
有些人肩背微弓着,頭也是低下去的,隻淺淺地看了眼樂兒,看見樂兒也在望着他,便把頭低下去了。
有些人肩背也是微弓着,但頭卻是揚起來的,雙眼直溜溜地打量着樂兒,有些眼神沒有惡意,但像是在看一個誤闖進來的小孩兒,沒覺得樂兒能和他們一樣;有些人雖然也是看着,眼神中卻隻是恭謙和疑惑。
還有些人就不是這樣了。樂兒不知道這些人是對韶康不對付還是和她不對付,腰直得就和鐵闆似的,頭也像是卡住了低不下來,偏眼睛卻是對樂兒很感興趣,斜斜地往下撇着,樂兒也不知道他這麼扯着下眼皮看到底能不能把她瞧全乎了。
樂兒再往邊上一瞧,角落裡站着一個女要員,也在看着樂兒,對樂兒淺淺地點了個頭。
韶康對樂兒說:“虞城的管轄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域,城中,也就是虞府所在的這一片是直接歸我管的,其餘則是東西南北四事大夫總領負責。每個城區裡的要員職能都大差不差。樂兒,你可以選擇和城中的要員先熟悉熟悉。”
說完,韶康便叫着四個和他一起管城中的要員過來了。樂兒餘光便看見其他城區的大夫似是有些許不滿。
樂兒心想,這五城區之間的要員想是不和睦的。
四個要員既簡短又繁瑣地和樂兒說着他們負責的範圍,樂兒有心想記但也記不住那麼多,聽起來像是把簡單的東西掰開了揉碎了,再花裡胡哨地組合成樂兒沒見過的樣子。
樂兒便也沒過多地花心思去記,隻見韶康招呼着其他城區的人便要走了,樂兒提着嗓子一喊:“庖正大人,你幹什麼去?”
樂兒本想着喊韶康哥更顯得親近,興許好便宜行事,但這麼一圈看下來她卻覺得不妥。萬一有與韶康不睦的人聽見這句“哥”也與她疏遠了,那便損失了。
韶康回過頭,笑着對樂兒說:“樂兒姑娘,你剛來,對臨華閣也不熟,先讓他們帶着你熟悉熟悉,我和其他幾位要員先處理好城裡的事情,再來找你。”
這便是想把樂兒支走了。看來韶康并不打算讓樂兒接觸庖正的實際事務。
樂兒可不想就這樣被安排。借着韶康在公田裡忏悔着講出的承諾,樂兒轉念便道:“城主想讓我跟着你學,可以嗎?”
這話一出,樂兒便瞧見原先那個腰背闆直的要員總算是用正眼看了樂兒,又等着看韶康是什麼反應。
他在這群人之中頗為打眼,樂兒很快便記住了,這位“闆直哥”是負責城東的東事大夫。
韶康輕吐了一口氣,道:“樂兒,我知道城主的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支開你。隻是你剛來,讓你就這麼跟着我們學,難免一知半解。先讓城中的要員帶你熟悉熟悉,才不緻于到正事時,我們說什麼你都聽不懂啊,是吧?”
這話聽着循循善誘,頗為有商有量,實際上樂兒聽起來卻不松快,像是教書匠在教固執卻得罪不起的小孩兒。
樂兒沉默了會兒,答道:“我隻是想執行好城主的指示。”
東事大夫見狀便說:“既是城主的指示,庖正大人,便讓她跟着我們在一邊看着吧,樂兒姑娘初來乍到,想來也不會妨礙我們什麼。”
那語氣不像商量,倒像是在逼着韶康同意。
韶康似是無法,隻好讓樂兒繼續跟着,便一齊來到議事廳。
議事廳中身份座位全都是分配好的:韶康坐中上位,餘下左右四個座席是四事大夫的位置,其餘要員隻能跟在自己的大夫後面站着議事。
庖正的位置隻有一個,樂兒雖說是跟着韶康學,位置卻不能憑空多出一個。隻見大家落座的落座,站定的站定,隻剩下樂兒不知道該在什麼位置上。
城中的四個要員都跟在韶康身後站着,韶康見狀對樂兒說:“樂兒姑娘,事出緊急,沒時間再準備座席了,你現在我身旁站着聽,好不?”